琴唐毕竟是大匠,研究弓弩大兵非常在行,搞这些权谋斗争却远远不及隗藏这些人。现在宝鼎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按道理琴唐即使想不明白也不要问了,这里面很复杂,有些东西可能牵扯到更多的机密,但琴唐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公子,楚系为什么要放弃桓齮上将军?”
宝鼎的确不想再解释了,因为这都是他的估猜,根据历史上的记载推测出来的。历史记载宜安大战后桓齮畏罪潜逃,藏匿于荒野深泽,从此杳无音讯,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但不论那种记载,桓齮都是逃了。
桓齮为什么要逃?在这个时代,战争太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所以统率即使打了败仗,也罪不至死。大部分统率都因为得到君王的信任,励精图治卷土重来,倒霉一点的降职解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政治斗争恰好成了牺牲品。
就当前的咸阳政局来说,桓齮就算全军覆没了,也没有必要逃,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楚系外戚。现在宜安大战最坏的结论就是惨败而已,桓齮有什么理由要逃?依照大秦律,叛逃的将领要夷灭三族,桓齮一个人逃了,他的亲人家眷却难逃一死。三族尽诛,几百口人啦,他白痴啊?就为了自己一条性命却让几百位亲人死于非命,谁会干这种事?以最坏的情况来说,桓齮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他只要不逃,家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就保住了,而且连坐有限,毕竟他是打了败仗,不是谋反叛乱,惩罚太厉害肯定会对军中将士造成冲击,所以他死后,他的家族亲人衣食无忧没有问题,子孙后代还是一样可以重新崛起。
宝鼎思来想去,想不明白桓齮为什么要逃?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那只有一个,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楚系的利益,楚系为此不得不抛弃他,置他于死地,他只有出逃,他逃了,对楚系的威胁没有了,反过来,楚系感恩图报,自会妥善处置他的家人。
这种事在宝鼎的前世非常多,很多大罪犯为了保住自己背后的利益团体,出逃国外,而背后的利益团体感恩图报,也不会亏待了他的家人,大家各取其利。宝鼎想不通,很自然就把前世的东西代入了这个时代,于是认定桓齮被楚系抛弃了。
那么,桓齮掌握了什么秘密,又被谁发现了紧追不放,以致于威胁到了楚系的安全,迫使楚系不得不抛弃他?
当前对楚系威胁最大的是什么?一个是宜安大战,如果宜安大战以惨败做为结论,那楚系在军方的力量必定受到打击;还有一个就是晋阳的私盐大案,此案牵扯甚广,但正是因为牵扯太大,利益纠葛严重,一时半会查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案一旦查个水落石出,恐怕楚系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咸阳的大王抓住机会,穷追猛打,而楚系虽竭力抵挡,但私盐大案刚刚爆发,河北大战又以惨败而结束,连番遭受打击,顾此失彼,这种情况下楚系必须做出选择了,要么向大王让步,主动让出一部分权力,但后果极有可能是兵败如山倒,被大王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最后一败涂地;要么壮士断腕,顽抗到底,与大王拼个两败俱伤。很显然,第二个选择最符合楚系的利益。
楚系要自断一臂了,那砍谁?历史上的很多真相湮灭了,但结果却常常被记载下来。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秦国的假上将军桓齮战败出逃了,不可思议地出逃了。这就是宝鼎知道的答案,通过这个答案一路倒推,虽然很多细节还是推不出来,但宝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若想扭转局面,就不能让桓齮出逃,必须把他留下来。
怎样才能留下桓齮?很简单,先把他三族亲人全部抓起来。这是桓齮的命脉,只要抓住了这个命脉,桓齮根本不敢出逃。
这件事大王可以做,但大王需要抓捕桓齮三族的证据。证据需要核实,在没有核实之前,不能乱抓人,楚系会以此为理由极力阻扰,这时候,就需要隗氏出来了,至于隗氏怎么做,用什么办法欺骗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那就不是宝鼎考虑的问题了。宝鼎不熟悉咸阳,他也想不出来主意,此事需要隗氏与秦王政密议,拿出一个完整的足以骗过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的计策。
琴唐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是宝鼎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但答案很快就会出现,因为晋阳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等到真的爆发了,答案也就出来了,桓齮为什么要出逃也就清楚了。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不能说。”宝鼎以机密为理由,拒绝透漏,“如果你认为隗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可以抢在桓齮出逃之前将他的宗族家人全部抓起来,以便阻止桓齮出逃,那我马上告诉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琴唐知道自己问得太冒失了,以他的身份,知道的机密越少越好。
“我认为有把握。桓齮对楚系来说太重要了,左膀右臂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放弃。”琴唐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此事对楚系明显有利,只要隗氏计策得当,时机掌握得好,肯定可以做到。”
宝鼎笑着点点头,心想单靠隗氏一家的力量还是不行,必须要大王配合,只是这样一来,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隗氏和楚系外戚就要翻脸了。
“公子,此事关系重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是亲自返回咸阳为好。”琴唐担心书信不安全,于是主动建议日夜兼程速返京师。
宝鼎摇摇手,“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晋阳局势马上就要发生惊天变化,先生还是写封信送回咸阳,叫咸阳以最快速度做好准备,迟恐不及。”
“我写?”琴唐惊讶地望着宝鼎,为什么要我写?这有什么玄妙之处?我说得清楚吗?
“先生向咸阳传递密信的时候,有没有暗语?”宝鼎问道。
琴唐这才恍然大悟。商贾传送回易机密的时候,为避免泄密,都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此事过于重大,宝鼎当然要面面俱到,确保万无一失。琴唐暗自钦佩宝鼎心思慎密,于是当着宝鼎的面写好了书信,随即躬身告辞,连夜就要派人送出书信。
宝鼎陪着琴唐向帐外走去。琴唐一边走一边说道:“行辕的事估计很严重,三位上卿都无法调停,想必公子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跑一趟。”
“驷车庶长在,廷尉卿在,还有宗正卿和太原郡守,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朝廷大员?”宝鼎笑道,“我算什么?跑去丢人现眼啦?”
“也是,廷尉卿李斯掌刑狱,有他往那里一站,还有谁敢违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琴唐抚须笑道。
廷尉卿李斯?宝鼎的脑海中立即掠过一张刚毅严峻的面孔。第一次看见李斯的时候,宝鼎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前世读这段历史的时候,他憎恨赵高,更不喜欢李斯。
大秦帝国的突然灭亡,李斯要承担全部责任,死不足惜。
赵高当时是什么官?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中车府令是个什么官?官秩六百石,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专门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有时候亲自为皇帝驾御,是皇帝的绝对心腹。
说白了赵高就是始皇帝的“司机”,兼职管印章,就这么个屁大的官,能翻多大的浪?李斯当时是帝国左丞相,他才是“沙丘之变”的真正主谋,正是他的一念之差,葬送了整个大秦帝国。后世历史把葬送大秦帝国的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赵高,这才是真正的“指鹿为马”,不知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