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转了方向。芙蕖紧咬着追了上去,漫卷的裙衫在半空中旋开,也是占了宽袍大袖的便宜,虽不利于行动,但却擅勾缠捣乱,芙蕖勾倒了旁边斜立着的多宝架,阻在了苏慎浓的面前,自身却门户大开,那女人回首一刀旋进了芙蕖的肩头,鲜血溅在窗纸上,留下极细的痕迹,像千丝万缕的红线。芙蕖吃了一刀,不退反进,激起了心底的狠,死掐住身上的刀口,不许对方脱身,披帛一绕,勒上了她的咽喉。局势翻得突然。芙蕖一旦下手便是极致的狠,苏慎浓站在一旁怔愣了片刻,急忙扑上来帮忙。披帛在芙蕖的手腕上缠了两圈,那人的眼睛已经充血凸出。芙蕖有心想揭掉她的面纱,瞧一瞧她的庐山真面目,可实在腾不出手。芙蕖本以为道了这一步,已稳操胜券。可世事无常就在于此,万事没有绝对。尖锐的哨声响在背后。房檐上瞬间飞身下来了几个人影,训练有素的攻向芙蕖的后心。猝不及防的变故,芙蕖不得不放手,按着苏慎浓的肩膀,助她躲到了一侧安全的地方。从两扇窗户的间隙中望出去,对方的帮手岂止几个人,一行一行的从房檐跃下,落地无声的潜进了院子里。刚才差点被芙蕖勒死的那人翻身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芙蕖便趁着她阵阵咳嗽的掩护,带着苏慎浓藏身在了屋内暗处,屏住呼吸。藏不了多久的,她们很快会被发现。芙蕖眼睛扫过周围所有可以借力的物件,计策倒是有,但都是困兽犹斗,拖延时间罢了。芙蕖抬手捂住自己肩头的伤口,冷静下来,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死。她的命不能交代在这里。搜寻的脚步越发逼近。芙蕖闭了一下眼睛,手在地上摸索着,竟然摸到了之前她掷出去的银簪,她将其收在手中,死死的攥紧,另一只手按下了苏慎浓的身体。芙蕖肩头所受的伤令她的左手脱力,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她咬住了一口呼吸,就在她准备揉身而起的那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鸦声她以为是恍惚间的幻听,但神识还是颤了一下。芙蕖动作顿在原地,艰难地侧头从门窗的缝隙中朝外面探。谢慈一身玄衣出现在檐顶,背手提着刀,映着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院中的一片狼藉。他爬房顶也没有声音,整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鬼魅,至少在那群杀手的眼里是震慑。谢慈吹了一声口哨。他在找人,但是没有回应。芙蕖所在的房间里散布了许多人,她不敢轻易发出动静。谢慈的哨音散在了夜空中。外面的人拉出了准备迎战的姿态,谢慈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浅淡的血色,虽看不真切,但足能够让人意识到,他生气了。谢慈的刀比人先行。刀光所掠之处,开了刃,饮了一人的血,重重的钉进地砖中,那速度快到周围然本能的退了一步,而她们在理智的驱使下,想再上前一步的时候,谢慈追刀扑下来,内里催发着他的动作,看似举重若轻,十步之内已尽数笼在了他的刀光之下。她们见势不妙,知道来了硬茬子,他们起了撤退的念头。但谢慈要收网,势必不可能容忍落网之鱼。终于,那为首之人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燃了,厉声道:“你在往前一步,大家一起同归于尽,我让那两个女人都烧死在里面。”谢慈抽空瞟了她一眼,手起刀落,没有丝毫停顿,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斩于刀下,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手边无人可杀了,才停下动作,将刀拄在面前,撑着双手。杀手愕然:“你匆匆赶来,竟不是为了救人?”谢慈“哦”了一声,问道:“人在哪?”杀手剩余的几人背靠背退到了一处。谢慈:“你看,你们连人都交不出来,觉得骗我很容易?”他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不曾挪动一步。可尽管他不动,也没有人敢轻视他。杀手可谓是死伤惨重,狠狠一咬牙,将火折子抛进了书房中,带着人疾退。她们掠到了房顶上,忍不住回首一瞥,却见谢慈既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冲进火里救人,只是目送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那安静的目光让人在冬日的寒夜里,激起了满背的冷汗。谢慈见她们走远了,才收回目光,望着面前越少越烈的火。而后,耳尖一动,听见火中响起了悠长的哨音。谢慈正在滴溜溜转着刀柄的动作一顿,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脚踢开了门窗,从烟火缭绕中捡了两个女人出来。芙蕖用帕子捂着嘴角咳。苏慎浓没什么意识,已经近乎昏迷的状态。芙蕖咳了半天,察觉到喉口涌上的腥甜,用帕子抹了,藏于袖中,开口道:“你是想就地给我办火葬是吧。”谢慈正伸手想查看她肩头的伤口,听她这么说,眼神往下移了三寸,散漫的游离着,说:“……我以为你不在里面,为何不回应我?”芙蕖眨了眨眼,这一回,心虚的人变成了她。芙蕖没好意思说怕他的动作快不过杀手的动作。她心里明镜似的,无论当时身处怎样的危急,有谢慈在,一定会抢下她的命。但芙蕖实在不敢赌。这一局。她可以赌。她的命不能赌。谢慈在这个问题上并未多做纠结,一问而过,他显然更关心此事的起因:“你们怎么会交上手?”芙蕖道:“她们并非冲我而来。”她回望了一眼正在火中倾塌的书房,说:“她们别有目的——就在这个房间里。”大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苏府的人终于被惊动了。下人们惊呼着扑火。芙蕖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慎浓,早已人事不知。谢慈:“她能毫不犹豫的毁掉这里,想必此地于她们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芙蕖轻声说:“是啊,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当然没有价值了……”她低头,微微抬了一下左手,从袖口处滚出一个四方匣子,只巴掌大小,檀木浮雕上已经染遍了她的血。匣子滚到了谢慈的衣角旁。谢慈抬手捞住。芙蕖:“我受这么严重的伤,差点搭上命去,若是一无所获,岂不太无能了。”谢慈用手指将匣子顶开一条缝,里面躺着一枚玉珏,从表面上看,似乎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但却是刚刚那人的目的所在。她们在这种时候,深更半夜潜入苏府,取这么个小东西,其中定有深意。谢慈把东西笼进自己的袖中,一手横揽芙蕖的后肩,一手穿过她的膝弯,眼见苏府的下人们越来越多,浓烟中乱做了一团,谢慈便打算撤了。芙蕖软绵绵垂着手,头靠在他肩上,目光越过他耳畔垂下的凌乱发丝,看到了躺在冰冷石板上正昏睡的苏慎浓。芙蕖拧住了他的肩头,说:“别把她扔下。”谢慈一停,并不回头,说:“她是苏家的嫡小姐,谁敢怠慢?”芙蕖说:“苏家都快没了,嫡小姐又值几个钱,若叫她在这躺上一宿,不用到明日这条命就交代了。”谢慈仍旧没有回头,抱着她越过了檐顶,出了苏府大门,踩在了空无一人的华阳大街上,一声口哨唤来了守在周遭暗处的部下。谢慈简单吩咐了一句:“带上苏家小姐。”自有人飞檐走壁翻进去,悄无声息地偷了人出来。苏府一把大火控制不住,半条街上空都映红了天,布满了浓烟。许多户人家都坐不住了,出门来看。公主府上,栾深披了件衣裳,便骑马往这边赶来,路上,迎面正遇上谢慈,他驱马上前几步,到了谢慈面前,看清了他身上溅的斑斑血迹,便知是出事了,愕然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