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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页(第1页)

芙蕖直到听不见属于他的声息,才从桌案上撑起身子,揉着酸麻的肩膀。什么意思?深更半夜,往谢府别院里探这么一回,竟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谁能有这种闲心思?他好像只是想来看看她。芙蕖坐了太久,猛地起身的那一刹那,双腿发软又跌回了椅子上。她顾不得那些不适,推开门,哪里还有那来客的身影。芙蕖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咬牙懊悔地在门槛上踢了一脚。而此刻夜深时分,钟叔急急的从廊下赶过来,停在书房门口,见她站在院里,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耳上还敷着厚厚的药,向芙蕖回禀道:“姑娘,你让我盯着的白家有动静了。”白家老宅有动静了。芙蕖回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片刻也不耽搁。算着脚程不对劲,他们早应该在两天之前就到达扬州,官府中人押送,路上不可能因为意外而耽搁,除非,事情有变。而且为何是深更半夜抵达扬州。芙蕖打算亲自去看一眼,钟叔送她到门口问要不要叫几个人跟着,芙蕖果断拒绝,头也不回。芙蕖早白合存一步到达扬州,在白府门口徘徊了多日,心里有自己的计较。白合存罢官回乡,从上任道卸任不足一个月的光景,早就成了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旁人都是衣锦还乡,白合存则是灰溜溜的被赶了回来。芙蕖早走一步在回扬州的路上时,一度心神不稳,怕白合存心里受不了打击,在哪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幸好没有。夜里空阔街道空无一人,满是清辉的夜空映着潮湿的青石板,夜里的扬州一向安静的像幅画。白合存在燕京时遣散了府中下人,而扬州白府的旧宅空置了这些日子,已没多少人守着了。芙蕖撬开了白府后门的锁,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树影幢幢,芙蕖一身暗黑色的宽袖外袍,走在其中悄无声息,说不清谁更可怕。明明很陌生的院子和陈设,芙蕖硬是凭本能摸到了熟稔的感觉。正堂里漆黑一片,连灯也没有,芙蕖在连廊中绕了几个来回,四处死一样的寂静,她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倏忽,一只黑猫从房檐上窜过去,落瓦是发出了细碎的身声响,芙蕖顺着声音望去,一双泛着暗绿色的猫瞳,滴溜圆的望着她,喵了一下。芙蕖想起了那只死在草丛中过的幼猫,停住了脚步,不合时宜的开始出神。房檐上的黑猫在她眼前掠过,很快便借着毛色的便利与黑夜融为一体,消失在了芙蕖的眼前。芙蕖就在这片刻愣神的功夫后,忽然像被什么上身了似的,深呼了一口气,目光像凝成冰,冷然的望向那寂静的正堂。谁家的主子跋山涉水回家之后不得折腾一番。白家倒好,若不是相信谢府属下的靠谱,芙蕖简直要怀疑计策有失。她贴近了墙角,从每一扇窗前经过,用耳朵辨认其中的动静。好安静。芙蕖从廊下摘了一只落灰的灯笼,火石点燃,则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挂上。而她站定在院子中央,一抬手挥袖,张牙舞爪的灯影便落在了每一扇窗户上。屋子里若是有人,见此诡异情景,一定会出门查看究竟。再不济,也会慌张到失了方寸。人慌了,怕了,才会有破绽。半夜三更,灯影这么一晃,白合存的屋子中终于有了动静。双扇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一条缝隙,那人很小心很谨慎,只露出了一道紧窄的空,将眼珠子贴近,查看究竟。院子里是空的,只有一盏灯在风中摇晃明灭。可好好的,平白怎会燃起灯来。此人鼓足了勇气,哆嗦着双手,将门稍微拉的更大了些。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袍人猛的出现在他眼中,紧贴着门外,抬起了一张苍白的脸,眉目如画,红唇娇艳欲滴。如果在白天,这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可是在半夜,那形容就像刚吃了小孩一般,怪渗人的。门里的人向后摔了一个屁股墩,门失去了控制,猛的向两侧敞开。芙蕖就像趁隙而入的风那般,一脚踏进了屋里。借着外面的等,芙蕖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与白合存一般的岁数,却完全陌生。那人惊恐地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芙蕖还不待张口,木厨后有窸窸窣窣的转出了一个人,是个身形窈窕的女人,穿着贴身白色的寝衣,一边抱怨着:“死鬼深更半夜不睡觉你闹腾说什么?”一边掀了帘子,露着大片的白脯站了出来,定睛一看面前的情景,没说完的话掐死在嗓子眼里,成了变调的尖叫。芙蕖当然也不是识得这个女人。尽管此妇人刻薄的面相令人生厌,但芙蕖惯来没有先为难女人的意思。她转过头,对着地上的男人,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是谁,为何擅自占了别人家的宅邸。”那男人好似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位也是人,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胆子也恢复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理直气壮道:“别人家的宅邸?谁家的?你家的么?”那女人急急的回房披了一件外衣,裹住自己的身体,又匆匆跑出来,扶着自己的男人,帮腔:“什么你的我的,不管这座宅子从前的主人是谁,反正从今以后,归我们了。”市井泼皮无赖,吃硬不吃软的典范,不给点厉害瞧瞧是全然不能好好说话的。芙蕖的袖中滑出了闪着寒光的匕首。那人总算生出了几分胆怯,但转念一想,一个杨柳细腰弱不禁风的女人而已,能有几分力气?他随手抓起一个案上的花瓶,便想试着碰一碰。芙蕖笑他不自量力。脚下步走八方,一个闪身,到了他的身后,刀刃贴在了他搏动的颈脉上。“我劝你好好说话。”芙蕖的这点投机取巧的本是,放在行家眼里是不入眼的,但吓唬这样的人绰绰有余。那人眼珠转动,怕了。那女人也慌了神,终于肯好好说话:“别,你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说。”芙蕖不仅不放下刀,还故意用在男人的颈上拉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男人感觉到疼,腿一软,想跪,张嘴就全部交代了,生怕晚说一个字,芙蕖的刀就再深一寸要他的命。——“宅子的原主人姓白,是我们在赌场里认识的朋友,他输光了钱,自愿将老家宅子抵押给我们的,有房契为证。”芙蕖:“房契呢?”他对女人努嘴:“去拿。”女人慌慌张张进去捧了一个匣子出来,点了正厅中的四盏灯,请芙蕖过目。有房契在,可以证明此宅是白合存亲手转让的。他们一定见过。房契下,还有一张原宅主人自愿抵押的凭证,上面印着手印。芙蕖问:“此宅的主人是在何时何地,将房契转让给你们的?”男人忙不迭回答道:“徽州,徽州的金元赌坊,我们都是徽州人。”在白府闹了一顿出来时,已逼近天亮,正是最冷的时候,芙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远处天际已经有了泛白的迹象。白合存携家眷消失在了徽州。芙蕖通过谢府中当初提供的资料,了解白合存此人其实颇为老实,虽然不成大器,但也没有胆子犯大罪。他一切有违常理的举动和决定,都值得人细细揣摩其背后的原因。最令芙蕖不解的是,押送白合存回扬州的那些官兵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的看着人在徽州下赌场寻欢作乐,然后输个底掉,将老家房子都抵押了出去,然后无家可归,妻儿流浪徽州街头?荒唐至极。就像一块骨头摆在面前,明晃晃的告诉她,有问题。白合存让姚氏流浪街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倒是反过来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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