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陈光耀离开的脚步也快了些。落蘅进了清心殿,将带来的绿豆糕呈到皇帝面前。君昊低着头看奏折,拿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你先自己坐一会,朕看完了这些再陪你说话。”落蘅依言到另一边的矮榻坐下,看见桌上放了个打开的长盒子,便凑过去瞧。里面是一张长画。落蘅打开一看,原来画的是去年秋日赏花时的一幕,那时宫里的菊花都开了,恭妃提议举办一场赏花宴,皇上太后都有出席。这幅画不是景物画,而是人物画,光是嫔妃就有十多位,更别提边角站的宫人们。落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在画面偏中的地方,才刚出月子,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辉,在一众嫔妃中分外突出。她无疑是极美的,落蘅轻拂着画中的自己。可这极美的人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面容平凡,成绩普通。“画得如何?”君昊的声音惊醒了落蘅,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画,连忙收回手。勉强笑道:“宫廷画师的技艺自是高超,这画栩栩如生,让臣妾想起了那日赏花之景。”君昊估计是有些饿了,继续吃着绿豆糕:“若是喜欢,朕让那画师给你单画一幅。”落蘅直接拒绝了:“还是算了,臣妾对此道无甚兴趣。”君昊也不强求。“对了陛下,刚刚从清心殿出去的那位大人,可曾婚配?”落蘅问起了陈光耀。“怎么?”落蘅给皇上倒茶,找了个借口:“他出去的时候臣妾刚好碰到,见他仪表堂堂年岁看着也不大,前几日家中来信时臣妾母亲提起了族中快及笄的族妹,便想着若是那位大人还未婚配,许是能促成一段良缘。”君昊看向一旁守着的吴长进。一个小官员是否婚配他还真没注意过,吴长进应该清楚。吴长进憨笑道:“瑄妃娘娘怕是要失望了,据奴才所知,这位陈大人早在几年前就取了家乡当地人家的姑娘为妻,听说孩子都有了呢。”看来这周目陈光耀还是和李氏成亲了。也是,这辈子陈光耀前程更好,陈家的夫人对他的控制只会更深。“那这陈大人可有其他兄弟?”“陈大人是家中庶子,只听闻上头还有一嫡兄一嫡姐,此外便再无其他兄弟姊妹了。”连二小姐也没活下来吗?想到那个从没出过青竹院的小姑娘,落蘅有些可惜。吴长进:“瑄妃娘娘,沈氏一族的姑娘自是顶好的,那陈大人只是出自小地方,他家里的人怕是配不上沈家姑娘。”落蘅:“本宫也只是顺口问问。”君昊饮完茶:“现在给自己族妹相看,也能为以后给二皇子相看攒攒经验。”“二皇子才多大年纪,还早着呢。”君昊却道:“不早,朕已经在给大皇子相看皇子妃了。”“……”大皇子才七岁吧?君昊摆手:“不提这个了,你这次来正好,今年朕打算行宫避暑后直接去秋山围场狩猎,母后身体抱恙不打算去,后宫嫔妃就不全带了,只带婕妤及以上的妃嫔吧。孩子们也是,这次就只带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大公主,其余的就留在宫里。去了行宫之后各妃嫔的住处,就由你来管吧。”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还有蕙妃,你们一起。她此前未曾涉及宫务,你好好带她。”落蘅心中咯噔:“臣妾对宫务也说不上得心应手,若是蕙妃没有意见,自会将自己所能的教她,只是臣妾与蕙妃以前从未有过交集,关系难免生疏。陛下的旨意突然,臣妾一时半会倒不知如何与蕙妃相处。”对勤政帝,落蘅没有拐弯抹角,说话带了些情绪色彩。“也是。”君昊沉吟半晌:“不过不要紧,蕙妃的性子想必大方端庄,你只需和他说清楚是朕的意思,她自会好好配合你。”你们俩也没怎么见过,你这么就知道蕙妃性子端庄大方?落蘅内心吐槽。勤政帝是各种性格里最好相处的一个,但有时候耿直的话真的想让人揍他。落蘅瞄了眼殿内五步一个的太监、十个一个的带刀侍卫,想着听闻皇帝功夫一流的传闻,还是放弃了揍皇帝的想法。她端起笑脸,试探地问:“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这蕙妃的出现实在是突然,若是陛下早就想好要让她入宫,为何不让她参加选秀?”这样也不必遭受这么多的非议。谁知,君昊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还抬起手半撑着下巴。“爱妃当真想知道?”落蘅:“……”又是这样完全没有征兆的切换!狗游戏!皇上虽然没有爱上,但已经越来越重视落蘅了呀五周目落蘅心中无语,面上却笑靥如花,也学着君昊的样子半撑着下巴,抛出私下练习过多次的媚眼。“陛下若是不想说,臣妾自当没有提过这件事。”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端的是风情万种,君昊的眼神都飘移了一瞬。直接握住她的手,在手中揉捏。“爱妃既然想知道,朕告诉也无妨。”君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朕当初登基,裴相出了不少力。”短短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已足够劲爆。回到玉芙宫,落蘅不由想起关于君昊当年的事。她幼时祖父还在内阁,那时沈家以祖父沈霁平马首是瞻,可祖父在家中从不提朝政,便是教导父亲也是带到书房单独说。后来祖父致仕去了扬州,父亲沈蕴和升了吏部左侍郎之位,也算是朝中要臣。但父亲与祖父习惯一致,教导哥哥们时也是在书房。或许有些事会和母亲讲,也是深夜夫妻二人间的谈话。落蘅还真没什么机会了解朝局,先皇执政最后那几年,她只能从父兄的脸色是沉是松来勉强判断形势的好坏。具体的却无从知晓。思来想去,落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先皇驾崩一年前的事,君昊封太子也才半个月。她在母亲房中说话,沈蕴和突然回来了,对母亲说了句“裴家长子娶亲,你带着厚礼去参加婚宴吧。”父亲走后她问了母亲一句:“哪个裴家?”“自然是裴相。”母亲脸色有些奇怪,她吩咐侍女开库房选礼的时候,落蘅还能听见她嘀咕:“不是说他家长女病了,怎么这时候给长子娶亲。”后来母亲参加婚宴回来,还与她抱怨:“堂堂宰相之家,做事也不合规矩,她家长女出嫁远香,满京城里竟无一家知晓,今日长子的婚礼却那般盛大。男儿养家养老固是重要,可女儿也是家中娇客,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可如此差别对待?”这话扯远了,落蘅将思绪拉回。因在朝中的分量都不轻,此前沈裴两家关系一般,平常两家有什么喜事,多是送去贺礼,然后让小辈前去道喜。可那次,父亲却专门嘱咐母亲准备厚礼并亲自前去。结合君昊的话,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就不同寻常了。看来,就是在那段时间,还是皇子的君昊,得到了裴相的支持,后来封了太子之位,父亲意识到这点后,主动与裴家交好。算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了。想起了这件事,落蘅对于裴姝一进宫就是妃位这事,有了大概的猜测。她估摸着,大概是当年裴相帮助君昊夺位,二人有过什么许诺。这儿女婚姻,自是最好的见证。所以等裴姝长成,就入了宫,且进宫就是高位分。落蘅的危机感“噌”一下就上来了,只是妃位,可不足以抵挡当年从龙之功啊……落蘅很少有这样的直觉:蕙妃是暂时的,只是让裴姝历练一番,等历练完成,只怕就是皇后之位了。空悬多年的凤仪宫,就是为了等裴姝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