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文学院除了一个院长,还有九个副院长。副院长也是有排名的,以往迟教授排名最末,连党组成员都不是,其实屁都不顶一个。但现在有小道消息说,他这个“网红评论家”好像引起了校领导重视,打算让他出任常务副院长之职,就差谈话了。
这可是学院二把手,这才是真正的领导啊!
消息一传出去,现实的好处立即就显现出来。他开始收到各文化机构邀请他讲学、出席会议、理论研讨等等一系列社会活动,当真是风光无限。
反正一句话,名和利通常都是挂钩的。
还好现在是八十年代,换成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老迟只怕要直播带货了。
刚过去的那场北京地区文艺评论界团拜会就让迟春早感觉很愉快,一众中青年评论家都聚在他身边,迟教授长,迟老师短地叫得亲热,隐约有以他为首的架势。
他们去拜访老一辈文艺评论家的时候,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左联作家还郑重拉住他的手,严肃地说,迟春早同志,你的评论文章我都读过,很有见地,我和你观点相同。
迟春早谦虚地说他的文章用词上还是有些过激,得罪了不少同行,其中还包括自己曾经的老师,内心中很惭愧很难受。
那位老前辈更严肃,摆了摆手,道:“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文学评论是什么,是匕首,是投枪,我们是要去战斗的。”
左联老前辈笔名夏衍,他的剧本《上海屋檐下》和报告文学《包身工》乃是一代人的记忆。
有老前辈站台,迟春早在圈内更是出名,更是不好惹。
团拜会结束,迟教授将一大堆年货搬回家。
有一袋七二粉,几条带鱼,一篮山东产的黄元帅。
老妻看到东西,欢喜得要命:“老迟,单位发的年货吗?”见丈夫点头,她又道:“隔壁几位领导和教授领的也是这些东西,所以我才问。你虽然是个教授副院长,可打屁都不响,往年单位发东西可没你的份儿,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出息,些许东西就就高兴成这样?”迟教授哼了一声,心中知道,应该是院里的人晓得自己要做常务副,特来讨好。呵呵,以往我迟春早锅冷灶冷的时候你们不搭理,现在却想着烧热灶,太迟了。
“能不高兴吗,家里都没什么年货。”老妻道:“关键是别人有的,我们没有,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她又絮叨着说:“老迟,以前你和同事处得不好,他们惹不起你,就埋汰我,我在学校上班,过得不知道多憋屈。”
迟春早:“以后没有人再欺负你了,一切有我。”
他正要问老妻以前是谁给她找不痛快,这些都得记在小本本上,慢慢算账。老妻又问:“老迟,家里的年货还少了些,你想吃什么,咱们再去买点,年夜饭不能马虎了。”
“不用,年夜饭吃不了。”
“啊,不吃年夜饭,那还是过年吗?”
“物质上的年夜饭吃不了,可以来个精神会餐。”迟春早将一封信递给老妻:“自己看。”
妻子打开信:“啊,朝阳的信,还有三张门票。”
信写得很简单,孙朝阳写信都短。上书:老迟你好,见信如面。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甚是想念。一直想来你家拜访,无奈工作太忙,只等春节之后再聚。随信附上春晚门票三张,请您全家光临指导。你最好的朋友,孙朝阳。
老妻欢喜:“现在单位里人人都在说春晚门票的事情,都在问哪里能够搞到。好好好,我们一家三口到时候去看,大不了年夜饭提前到下午吃。”
说到儿子迟早,迟教授就来气,沉着脸问:“小畜生现在怎么样,还偷你钱没有。”
看丈夫脸色不善,妻子忙道:“迟早最近好乖的,一大早就出门上班,晚上才回来,有时候还加班,也没跟外面的人鬼混。老迟,人小的时候谁不调皮,只要懂事了就好。”
迟春早哼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慈母多败儿。”
正说着话,有人轻轻敲门。
老妻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个圆脸中年人,正是校办镀锌管厂的厂长李明全。
李明全背着一背年货,手里还提了一只山鸡,未语先笑:“迟院长,我给您拜年了,嫂子好。”
“什么院长不院长的,请叫我迟教授。”迟春早对这人很没有好感。当年为了儿子能去他厂子里上班,自己是嘴皮磨破。还送了东西,人家才勉强答应。
现在院属企业改革开放,实行承包责任制,镀锌管厂要做试点。
院长主持全局,年纪又大,不太爱管这种俗务。因此,后勤、院办企业这一块儿通常都是常务副分管。
李明全估计是听到迟春早要出任常务,跑来走门子。
呵呵,当年你是什么态度,没想到落我手里了吧。
风水轮流转,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