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汤于彗跳下摩托,快走了几步,一伸手,抓住了康赭的衣角。
&esp;&esp;康赭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他。
&esp;&esp;汤于彗的神色泛起了那层在下午躺倒的山坡上,萦绕了他们一个黄昏的、青草饱和的潮意。
&esp;&esp;康赭捻了捻手指,无端地想抽一根烟。
&esp;&esp;汤于彗的声音也同样湿漉漉的,像是不敢面对面前的人,只是怯怯地让夜色传达,“……你不是告诉过我,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的诞辰日。佛教的信徒在这个月内做善事一件,功德会翻十万倍。”
&esp;&esp;康赭没有动,轻飘飘地站在那里,模糊地道:“是啊,那又怎样?”
&esp;&esp;“现在还没有过一个月,”汤于彗的声音有些许的低落,像是强行鼓起力气地开口,“我认为这样的话,应该还算在有效期内。”
&esp;&esp;康赭道:“你想说什么?”
&esp;&esp;汤于彗沉默了一会儿,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我不怕被欺负……你可以做一件好事吗?”
&esp;&esp;康赭一怔,像是平生寄一封荒原的散文诗
&esp;&esp;康赭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汤于彗以为得不到答复,渐渐失望地松开了手。
&esp;&esp;他一松手,康赭就往后退了一步。
&esp;&esp;汤于彗一顿,感觉有点受伤。
&esp;&esp;他虽然已经习惯于被康赭拒绝,但是很少把自己剖露到这个地步,眼里的光不受控制地瞬间熄灭了下来。
&esp;&esp;然而下一秒,他却被人抄过膝弯,一把横抱了起来。
&esp;&esp;康赭比起很多的藏族男人,甚至可以说的上有些单薄了。他偏瘦,虽然很高,但并不壮硕,而且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如果不流露真实的情绪,看上去并不具有很大的攻击性;甚至不认识他的人,乍见时还会觉得他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
&esp;&esp;但是汤于彗凭借长期以来的经验知道,康赭的力气非常大,而且能动手时绝不动嘴。他在沉默的时候,眯起眼睛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露出笑容的时候,他身边的时间似乎会像留恋一样地慢下来,周围的光线会瞬间地呈现暗调,只有他是空间里安静的可视物,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长久看着他。
&esp;&esp;这大概很危险吧,但是就是让人无法自拔。
&esp;&esp;现在也是这样,这是康赭最迷人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横抱起汤于彗,走出客栈的大门,把他抱上刚熄火没多久的摩托,沉下声道:“在这等我一下。”
&esp;&esp;汤于彗的心跳咚咚地震得他耳朵发懵,他在满天的星光下坐了一会儿,觉得止不住的爱意比银河更长。
&esp;&esp;他抬头看向天空,遗憾而充满怀恋地想道,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见过这样的夜。
&esp;&esp;康赭回来得很快,他拿了那条巨大的红色毯子,那红在昏暗的夜中依旧显眼,汤于彗一瞬间被更深地触动。
&esp;&esp;他想起这条毯子曾经在他第一次下楼和康赭打招呼时被夜晚寂静的篝火裹挟,又陪他度过了好多个楼顶安然的黄昏,现在它泛着一股干净的皂香味,像嫁衣一样地被康赭展开,披在了汤于彗的身上。
&esp;&esp;康赭低声道:“晚上冷。”
&esp;&esp;汤于彗嗯了一声,很轻地道:“我们去哪里?”
&esp;&esp;康赭沉默了一会儿,翘起一边嘴角,那颗虎牙正好露出迷人的尖角,“不知道,你决定吧。”
&esp;&esp;他给汤于彗戴好了头盔,发动摩托车,伴随着轰隆的引擎声和狂乱的风,奔逐进更加广阔的黑夜。
&esp;&esp;晚上真的很冷,明明再过一小段时间就要入初夏了,但是汤于彗还是感觉到了山风毫不留情的寒意——它们把云吹散了,把星星吹得更亮,把康赭的衣角吹得像一场生命中走马灯一样的剪影。
&esp;&esp;汤于彗紧紧地抱住康赭的腰,想为康赭传递温热,却发现康赭并不冷,或许是他的手被风冻得没有了知觉,汤于彗缓缓地隔着一层衣料抚摸,竟然觉得他的冰山是暖和的。
&esp;&esp;“阿赭,”汤于彗轻轻地道,“你会唱康定情歌吗?”
&esp;&esp;“嗯?”康赭一愣,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唱,我最讨厌这首了。”
&esp;&esp;汤于彗本来以为风太大,康赭应该听不到才对,一时间弱了气势,“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听啊……”
&esp;&esp;康赭没有回答,汤于彗惯常被他内涵,已经练就了不动如山的心态,正想再问一遍的时候,一阵低沉的吟唱裹挟着旷野的风鸣,像颤动了汤于彗的神经一样,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边。
&esp;&esp;是一首藏语的民谣。
&esp;&esp;老实说,汤于彗曾经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少数民族的语言虽然自有价值,但常常显得不那么合乎时宜。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往往代表了官方的文化符号,因此其它的形式难免就显得带上了本土的泥味——虽然厚重,但是听上去总是拙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