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公主踏着黄昏如约而至,因此四个人这一天没有白呆,欣赏的人来了。都说厨师会很在意客人有没有吃完菜,但老吴不是厨师,他真希望主角一直没有登场,那他宁愿亲手拆了自己搭的帐篷开开心心回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越是卑微的人,位置找的越准。不能近得打扰,不能远得听不到吩咐。其实该整理的都整理了,文茹默默走到壮女人身边,向海边看着,还不到她们展示微笑的时候,但她们知道,她们的同伴已经开始进入最佳模式了。她们四个都是公主伍怀玉家的佣人。文茹的上一个东家举家出洋,所以三个月前来到伍家打杂。其他三人尤其是打鼾妇人李嫂已经在伍家很久了。李嫂是伍怀玉的母亲陪嫁带过来的佣人,壮妇人孙嫂是厨娘,男人老吴是收拾庭院,文茹主要是收拾房间,总之都是各种打杂,打杂间也有界限不明地带,这些剪不断理还乱地带在聪明的仆人看了就象中间有界碑般清楚,也不晓得大家怎么自动就划分了自己的职责。所以有争议的地方如果派的是外交家的佣人去解决,许是瞬间就能分个明白,而且佣人胸无大志,对光宗耀祖的名声不太在意,只需付一些钞票就连句谢谢也不必说。谢谢就象人从高楼摔下来时空气的浮力轻的可以忽略不计,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能换柴米油盐的钞票比重量。佣人难免有时看不起主人,因为实实在在的是太笨了,但他们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主人又懒又馋又会花钱却那么富有,也许老辈人早就说过了原因,傻人有傻福。
今天上演的是凰求凤,伍怀玉和王子青梅竹马的朋友,两家世交。伍怀玉长的甜美可爱,王子在商场已露锋芒,最主要是两家都家底雄厚。可不知道哪里出了偏差,公主已到可嫁的年龄,朋友还是不解岁月变幻,依然是朋友。伍怀玉决定告诉她的王子赵泽呈她长大了。
孙嫂盯着远处的一对人咕噜着:“小姐要嫁人了。”文茹对着空气哼着:“赵家少爷傻吗?连我们都知道,他居然不知道”孙嫂说:“是咱们小姐傻,赵家少爷明显是吃不着又想占着,男人都会的把戏。”文茹吃惊地看着孙嫂说::“孙嫂,你知道?”,孙嫂漠然地说:“活得久了就知道了,现在我知不知道没关系,可如果我有女儿,我一定会让她知道。你也一定要知道”。文茹扭了扭腰肢:“聪明女人是不是都当佣人了”
伍怀玉没和赵泽呈过来,俩人沿着海边去了。李嫂一个人过来了说:“等她们玩一会就开始烤吧,老吴在船上,一会小姐和赵少爷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就找机会坐船走。”孙嫂说:“老吴什么时候摆烟花?”李嫂说:“天黑点再摆,也不能太黑了,我们回去怪吓人的。”孙嫂说:“也不知道行不行?”文茹说:“行不行只要我们坐上船走了就算大功告成,成不成也不关我们的事,只要我们顺利坐上船前王子和公主没谈崩,这一夜再也与我们没有关系了”李嫂轻笑着,说:“你就想溜,怪年轻的你,难道一点也不羡慕?”文茹说:“我只羡慕现在能吃了晚饭然后躺床上的人,沙子把我硌的实在想散架,早知道不应该在这睡这么久。”李嫂说:“你都熬不住了,我早散架了。小姐她们走远了,有没有什么我们先吃点,一会回去就睡”……
伍怀玉从昏黄的远方跑来,一路娇笑着叫:“泽哥哥,你快点呀。”赵泽呈一袭衬衫,挽着裤腿不紧不慢地跟着。文茹和孙嫂没精打采的看着,真好看,象一幅油画。又近了一点旁边孙嫂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开工的时机,忙了起来。文茹也在一个毫无偏差的距离中换上了精力充沛谦卑的笑容,就连瘫坐在一边的李嫂也打了鸡血般满面和善的迎了过来。在船上的老吴也如神降般适时到来点起了篝火。
伍怀玉象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火光下看美人,越发的娇羞可爱。赵泽呈一直笑着听她说并不打断。李嫂一直在这对小情侣不远不近处随时送过去各种水果和烧烤。就算是情话也有尽时,何况伍怀玉还不到可以和赵泽呈说那些脸红的情话。终于,伍怀玉和赵泽呈走了过来摆弄着烤架。赵泽呈清楚的感觉到三个女人从不同的角度开始撤退。而且瘦弱的李嫂已经快窜到海边了。文茹自然的转到李嫂刚才的位置,端着一盘竹签正起身时,赵泽呈指着一串烤翅,轻描淡写地问:“这个要烤多久?”孙嫂还没来得及离开,愣了一下不及回答,赵泽呈又指着文茹说:“哎,刚才是你烤的吗?过来看看怀玉烤的怎么样”文茹并没有听见,端着盘子迈开大步就走了——走了。孙嫂说:“这丫头,耳朵不好用,喂,文茹”孙嫂声音也不大,边喊着“文茹”边紧随而去。
赵泽呈看了一眼满面娇羞不言语的伍怀玉,她身后不远处正衣袂飘飘的是谁也没提起却一直醒目矗立在那的帐篷。看着那该死的帐篷,听着孙嫂也越来越远的:“文茹,这丫头,文茹,文茹,这丫头,文茹……”赵泽呈脱口大喊:“文茹”,这一声,惊住的可不止赵泽呈自己。文茹听到这莫名的呼唤,刚回了一半头,后边海边的烟花刚好被老吴和船工点燃,璀璨又嚣张的升上天空。文茹刚被背后陌生男人呼唤惊的回头,又被背后烟花忽然升空吓的抱头蹲在地上惊恐的回头。
孙嫂迎上文茹,提溜起来,两人面面相觑,进退两难。赵家少爷清楚的叫文茹名字,不搭理可不行,可是她们小姐已经允许她们收工了,再留下可赚不到加班钱,最主要是都累惨了。
老吴李嫂见烟花都放了两个同伴却迟迟不来,船工已经开始嘟囔太黑了,太黑了。老吴肚子咕噜咕噜一声声的也叫个没完,便和李嫂互敬互让的推辞让对方回去看看……
李嫂终于扛不住了,把一个男人的外套从身上扯下来,毕竟她和老吴打的杂不一样。李嫂脱着疲惫的身子下了船一会就远远的看见四个人头亲亲热热的在烤架前站着。凭着她多年聪明女人的敏锐直觉,知道她的小姐今夜怕是没有机会表白了。李嫂回头向老吴招了招手,她实在是不想再走回去叫老吴了,可又不忍心他们在船上傻等着。老吴见状,几下窜了过来,李嫂费力的吐出几个字:“叫上那个师傅过来,找个机会吃点东西吧。”老吴也看见了那正在一起烧烤的人,不满地说:“为什么不走?你去看看再提醒提醒她们。”李嫂一句话也不想再说,连个白眼也没有翻给老吴,腿里灌了铅般的往前拖着。老吴眼睁睁地看着李嫂神奇地从老妪走到少年,脚步轻盈的向光芒走去,老吴不知怎么表达自己这理解又痛恨的心情,只好骂了一句脏话,回去叫同为苦命人的船工下来找机会吃点东西。
伍怀玉不说话,摔打着烤架上的糊疙瘩,赵泽呈半天翻一下手中的糊肉,孙嫂和文茹俩个倒是烤的兢兢业业,香气四溢的。伍怀玉的怨尤和赵泽呈漫不经心的敷衍都杀不掉孙嫂和文茹俩人脸上不卑不亢,不喜不忧的专业精神。李嫂过来一看,呵呵笑着说:“夜风凉了,赵少爷和小姐去帐篷里坐会吧,满天的星星还不到出来的时候,一会我们叫你们出来看。”伍怀玉看了赵泽呈一眼,见对方没有表态,一时心里毫无办法,文茹从食材里端里一盘水果说:“我先把水果送进去。”伍怀玉跟着往里走,李嫂又说:“赵少爷,今天是小姐的生日,小姐早就想到这看星星,可老爷怕小姐冻着,让我们搭个帐篷来。这是刚烤好的鸡翅,您……”伍怀玉在前面委屈地哭着:“谁要你怕我冻着,泽哥哥根本就不担心我冻着。”赵泽呈见此情景只好前去拍拍她的肩膀,伍怀玉破涕为笑撒娇搂住赵泽呈的胳膊。
文茹送了水果出来,迎面碰上王子与公主,侧身站一旁避让。赵泽呈停住说:“你穿的也少,一起进来吧。”文茹忙说:“我不冷”然后赶紧离开,她甚至看见了赵泽呈伸过来的手,只是他左手拿着两串鸡翅,等抽出右手时,文茹已经大步走开了。
老吴和船工在阴暗处吃了起来,船工啧啧地含糊不清的称赞着,老吴拍着他的肩膀说:“就算再来两瓶酒我也不愿呆在这个鬼地方。”
文茹回到炉架这,李嫂抽了筋般地呆呆坐在一旁。孙嫂正夸她借着小姐的面子说的有理有据,文茹也赶紧诚心诚意地夸她,若非李嫂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举把俩祖宗挪走,孙嫂和文茹脸就僵了,老吴也饿死了。老吴举着手表示同意,吞了一块肉后说:“不是我夸李嫂,脑子活,心肠好,侠肝义胆,嗯嗯——是这个”既没读过书也不爱看戏的老吴绞尽脑汁再也想不起一个夸人的词于是竖起了大拇指,见李嫂一动不动,就凑到李嫂面前,把大拇指在她眼前摇了摇。被大家夸的八面玲珑的李嫂面如土色,半晌吐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了一句:“给我件衣服。”老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褂子,收回了拇指退了一边说:“你这人,怎么侠肝义胆还管别人要东西。”船工说:“你自己回去拿。”孙嫂不满船工这呛人的话白了他一眼,船工并不在意,又自言自语地说:“好象又来了船,是不是接你们?”大家谁也没理这茬,文茹赶紧扶着李嫂说:“李嫂,你去火堆旁坐着吧。”李嫂没挪窝,孙嫂叹了口气说,:“火堆那太亮,老吴,你再这边再生一堆火,这可不是要再熬一宿吧。”文茹把身上的围裙系在李嫂身上,关切问:“李嫂你吃什么,我给你烤?”李嫂老僧入定般,孙嫂蹲下来搂着她心酸地说:“唉,老喽,熬不了夜了,还没攒够回家的钱就都该回家了呢。”一句话说的文茹眼泪哗哗的,站起来摆弄着架子,孙嫂看了文茹一眼,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人一辈子也疯狂不了几次,你不用怕,你刚来就赶上了这次,也可以说你也许一辈子只跟着小姐遭这一次罪呢,人不会总傻的冒泡,冒一次想再冒下一次傻气都难。不信你问李嫂,她跟了差不多三十年吧,两辈小姐这连轴转也没几次吧”。李嫂默不作声,她已经做好了保存体力再露宿一夜的打算,再也不肯多一个表情。
火堆又生起来了,伍怀玉忽然从帐篷中哭着跑了出来,赵泽呈紧跟了出来。警报大作,孙嫂和文茹立刻就站在炉架边,李嫂摘下围裙箭步向前,在炉架和帐篷中间的位置身子向前探着,却不肯往前走一步;而老吴早窜到阴影处了。大家都盯着哭泣的伍怀玉,茫然着。
伍怀玉向海中跑去。“救人哪”,船工喊着在角落一个箭步就窜了出来,跑过孙嫂身边被孙嫂一脚拌了个踉跄,孙嫂虚弱地说:“省省力气吧,运气好也许一会我们就能回去了。”文茹也呆呆地说:“再坚持一会儿。”要说有钱人有什么是佣人看得起的,就是精力太旺盛。佣人恨不得主人在她们面前天天吃错药的小死鸡般安静,这和幼儿园老师颇有同理心,只仰仗自己的良心才没给主人天天喂点安眠药。几个人远远地看着这两个青年人卖力的上演爱情大片,一个个呆若木鸡。伍怀玉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要回家。”赵泽呈紧紧抱着她回应:“好,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回家。”伍怀玉挣扎着被赵泽呈拉上小艇,然后小艇开了。附近有一个小艇也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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