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在东大街的宅子前,在从人的服侍下,云锦*靴踏在垫脚凳上。晨风吹起鸦青色风帽的一角,露出姣白的一张脸,一缕倔强的头发绕过耳廓,轻轻搭在肩上。
那几个熟悉的烫金大字脩然映入眼帘,读来竟恍如隔世。门前挂了两盏白灯笼,垂着素白纱缦,除了门房,再无其他人。
“卫国公府……”她呢喃。
穿过小花厅,然后是走过无数次的中堂,庭中花木葳蕤,繁盛依旧,却隐约透着清寒。千碧塘的水面上飘着些柳条,远处的楼阁房舍仿佛飘在水上一般。
她的脚步忽然慢下来,看着不远处背着手的人,她低下了头:“父亲!”
独孤阳穿着家常散袍,两鬓的华发又白了些,他颔了颔首,“去吧,你母亲等着你呢。”
“是。”
雅沁园,杨姑姑守在院子里,一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时不时摇头。看到来人是谁后,忙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福礼,“老奴未曾远迎,求皇后恕罪!”
“杨姑姑,母亲就在里面了么?”
“是。”她点头,目光恳切:“您当心着些,公主她……她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有无礼之处,您多担待吧!”
“我知道了。”
轻微的“吱呀”声响起,阿芫慢慢推开了房门。
还是熟悉的布置,屋内的陈设几乎没什么变动,那尊青铜麒麟香炉徐徐升起几缕烟雾。
红木妆台边,白衣缟素的大长公主安静地坐在锦褥上,素来用金钗步摇挽起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一支海棠花簪孤零零地缀在发间。一张脸苍白若死,眼眶透着隐隐的红,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缕。
母亲平静的神色让阿芫有些发慌,从她进来到现在,母亲的目光连动都不曾动一下,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一夜之间,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夺走了二十年光阴。
阿芫心念一动,脚步微微踌躇,“母亲——”
大长公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身旁那只雪白的猫“喵呜”叫了两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然后安静乖顺地趴在主人膝侧,更衬得面容苍老的大长公主身躯僵硬,仿佛一具久历风霜的活死人。
“母亲!”阿芫忽然跪在大长公主身前,埋头哽咽道:“您骂我吧,是我疏忽失职,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对不起表姐,对不起您……”
大长公主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阿芫趴在她膝上失声抽泣,良久才抬起头来,语气里多了一些小心翼翼:“表姐生了个女儿,叫欢儿,可漂亮了呢!”她眼角有些酸涩,声音凝滞,“大哥有孩子了,您……也有孙女了。”
她一直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忽然发现母亲眼里有了色彩,然而母亲抬起了头,眼里却全是陌生,“我儿子在北疆活得好好儿的,不准你们在再咒他!”母亲神情恍惚,方才还咬牙切齿,忽而凶狠跋扈,转眼却俨然是护犊的慈母。“还有两个月,我的孙儿也要出世了……”
母亲每说一句话,就像有一刀割在她身上,“母亲,您看看我,我是阿芫啊,您看看我啊……”
“都说了不准你们在再咒他!我的话你们是当耳旁风吗?!”大长公主突然激动地甩开阿芫的手,声音嘶哑:“滚!滚出去!”
“母亲……”她立起身,跪行到大长公主身前,无措地说:“母亲别赶我走,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