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玄烨道:“今天你妹妹被送回娘家去养身体了,说是阿灵阿的意思,朕不该管这些事,但听见了就想来告诉你。”
&esp;&esp;“之前太皇太后就说不如让她回娘家安胎,臣妾还开玩笑说他们夫妻俩分不开,若是听太皇太后的,大概也没这件事。”岚琪说着不免幽怨,怪玄烨,“皇上若不指婚,瑛儿怎么能遭这罪。”
&esp;&esp;皇帝不在意,不过是一句话,眼下有正经的事要说:“朕本担心你会一时冲动去找温贵妃的麻烦,等了两天宫里闲话不少,你这边却没动静。”
&esp;&esp;“臣妾天天在慈宁宫,太皇太后那儿多少大道理听着,还能不冷静?”岚琪接过环春送来的茶,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继续说,“阿灵阿也把一些话托额娘带进来,臣妾知道,贵妃没本事弄那么多的藏红花,可是皇上别以为臣妾就不计较了,万一和贵妃娘娘有关联呢?她大可以假手他人,钮祜禄家又不是只有一个阿灵阿。”
&esp;&esp;玄烨笑道:“阿灵阿和他兄长法喀素素来不和睦,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法喀素的夫人与阿灵阿的原配是表姐妹,这里头就另有一层利益关系。”
&esp;&esp;岚琪听玄烨说得头头是道,突然心生愧疚,劝他道:“皇上千万别为了臣妾去费心管这事儿,这真不是值得您过问的。臣妾刚才只是矫情,您别当真。虽然瑛儿吃了苦,但看得出来阿灵阿对她很尽心,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狠心一些,瑛儿自己不当心,怪不得别人。”
&esp;&esp;“大臣的家事,虽然不该朕来插手,可是朕必须了解他们,才能从中找到矛盾来挟制各方权力。从前明珠和纳兰容若不和睦,而钮祜禄家,这斗鸡似的兄弟俩,就是朕的把柄。”玄烨悠闲地靠下去,舒展筋骨慢慢说,“就不晓得这次的事是否在这里头有牵连,又或者与温贵妃是否有关系,但是朕想你应一件事。”
&esp;&esp;“难道皇上……”岚琪猜测可能的事,心里很不自在,别过脸说,“最好是和她没有关联。”
&esp;&esp;玄烨拉了她一只手说:“朕知道这很自私,可你要明白,这毕竟是钮祜禄氏的家事,而朕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俩谁输谁赢,永远这样抗衡下去才好。就说明珠,容若死了之后,朕反是有一阵子迷茫该如何处理君臣关系了。”
&esp;&esp;岚琪明白自己不能违逆皇帝的决意,既然注定无可奈何,总该为妹妹争取最后的公道,便与玄烨道:“这件事最后怎么处置,臣妾听皇上的,可皇上也答应臣妾一件事。”
&esp;&esp;“你说。”
&esp;&esp;岚琪严肃地说:“岚瑛在钮祜禄家还要过一辈子,不能让她看不清道不明,将来指不定还要被人毒害。所以这件事要查到底,一定要让臣妾和岚瑛知道是谁下的手,哪怕是温贵妃您不愿追究,至少要让我们姐妹知道才成。”
&esp;&esp;“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不能因为岚瑛这件事,破坏他们家族的平衡。朕要的是能够驾驭的朝臣,他们在朕的面前,必须有弱点才行。”玄烨同样严肃,但许诺岚琪,“若是与温贵妃相关,朕一样给你个交代,不会轻易姑息。”
&esp;&esp;“皇上太迁就臣妾了。”岚琪突然觉得自己真正是个“宠妃”,玄烨在乎她的一切,哪怕这样的事,一面强求他所要的结果,一面还是会顾忌自己的感受。但她不会再像那段迷茫的日子里,动不动患得患失,动不动犹豫不决,此刻欣然一笑,对玄烨道,“那臣妾就等皇上的结果。”
&esp;&esp;玄烨含笑点头,搂住她笑道:“这是自然的,现在我们不提了,眼下另一件事,朕知道你不会答应,可还是想问问。”
&esp;&esp;“又是什么,皇上就不能少惦记臣妾?”岚琪心里没底。
&esp;&esp;“畅春园建好了,朕还没去瞧过,封印后想过去看两眼,你去不去?”玄烨松开她绕过来,面对面坐着,“当日来回,就当你在慈宁宫待了一整天,旁人也不会知道。朕等开年胤禔大婚后才预备住过去。”
&esp;&esp;岚琪没立时答应,虽不介意要偷偷摸摸跟着出门,可也的确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越过皇贵妃、温贵妃她先陪着去逛一圈,又是是非。且入了园子多少人看着,早晚还是会露馅儿,贪得一时欢愉,之后麻烦接踵而至,没意思。此外听说玄烨正月里就要搬去畅春园,可太皇太后却说要入夏才预备过去,不禁担心地问:“皇上去了畅春园,留太皇太后在宫里,您放心?”
&esp;&esp;玄烨笑道:“朕已经决定说服皇祖母,咱们一同去畅春园。皇祖母怕妃嫔多了吵闹,朕少带几个便是了,反正那边各处还需要不断地修缮,没那么多空地儿给妃嫔们居住。”
&esp;&esp;此刻时辰已不早,岚琪吩咐预备洗漱伺候皇帝安寝,自己替他解开衣裳扣子,满不在乎地说:“臣妾总是跟着太皇太后,至于皇上要带哪个,臣妾可管不着。”
&esp;&esp;“你又酸了。”
&esp;&esp;“恐怕您只带几个去,宫里才酸呢。”岚琪脱下玄烨的棉衣,在肩膀上揉捏了几下,提醒道,“皇上,如今的后宫可与从前很不一样了,好些事真就不能像从前那么办,人多眼睛多嘴巴多,是非更多。”
&esp;&esp;玄烨同样叹息,没头没脑地就说起:“朕也为此烦恼,阿哥公主越来越多,妃嫔也隔几年就有新人。从前走在六宫空荡荡的,如今去哪儿都能碰见谁。朕觉得,也许是该立皇后,六宫有个正主儿,许多事才好办。”
&esp;&esp;岚琪听得一怔,她是不会想自己轮得到这样的福气,当初一句话差点要了一条命,她躲还来不及呢。而且如今宫里有最合适的人选,皇帝若要立后,非皇贵妃莫属。她心里惊讶的是,一旦皇贵妃真成了皇后,四阿哥算不算得嫡子?从前宫里谣传时她根本没在意,这下亲口听皇帝说“立后”二字,才觉得很不一样。
&esp;&esp;但玄烨很快就说:“朕随口讲的,你别多心,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岂能一两句话就决定。你说得不错,如今后宫很不一样,很多事不能像从前那般想当然。你天天在后宫和她们打交道,你比朕看得明白。”
&esp;&esp;岚琪只笑道:“皇上别拿这么复杂的事来和臣妾商议,还是去逛逛园子来得容易。您且等臣妾回过太皇太后,您知道,老祖母最讨厌咱们偷偷摸摸的了。”
&esp;&esp;玄烨却暧昧地笑道:“偷偷摸摸才有意思。”
&esp;&esp;这件事岚琪这边,算是应下了皇帝,之后与太皇太后提起来,老人家难得不反对,反是对岚琪说:“既然要出去,顺道走一趟,去家里瞧瞧你妹妹,她不是在娘家休养吗?你这么多年也没回过家,正儿八经让你回去一次,太兴师动众,反正你俩总爱这么偷偷跑出去,我更加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esp;&esp;岚琪听说太皇太后让她回娘家,一下去不去畅春园也变得无所谓,但又忧虑重重,说家门微寒,不敢接待皇上。若是她独自离开皇帝回家,又恐怕不妥当。太皇太后却笑道:“你当玄烨天天在乾清宫待着?便是这些年,他也时常跑出去逛逛京城,只不过都是不能说的事,他不提也就没人问了。”
&esp;&esp;“臣妾一定早去早回,这回是您恩准的,可不能将来又责备臣妾胡闹。”岚琪对上次被太皇太后罚跪的事心有余悸,想想那会儿真是年轻,和玄烨做了多少如今看来又傻又蠢的事。好在当时当刻的幸福铭记心头,是一辈子回忆起来都能温暖一笑的美妙。
&esp;&esp;如此,待皇帝封印后的一天,宫里一如往常没什么变化,但皇帝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紫禁城。不同于以往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一次带了德妃一道出去,两人都以裕亲王随从的身份,跟着福全去逛畅春园。便是园子里的人,也只当是王爷来视察工程,哪里见过天家圣颜,能辨得清身旁跟了皇帝和德妃。
&esp;&esp;皇帝自南巡后,对江南园林念念不忘,建造畅春园,为求避喧听政,往后亦会在此久居。岚琪跟着听他与裕亲王说那些话,心中便掂量到那时候,后宫妃嫔间不知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而她心系家中,担心逛太久了没时间再回一趟娘家,希望玄烨早些带她离去,又不敢出言催促。虽然陪着看了许多美景,终归心不在焉,等之后离开,只记得亭台楼阁白雪皑皑,其他一概都忘了。
&esp;&esp;玄烨没有浪费太多的时辰,午后不久就离了畅春园,赶着去一趟岚琪的娘家。岚琪一路上紧张得说不出话,引得玄烨笑她:“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esp;&esp;岚琪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真正回了家,熟悉的一切在眼前,发现十几年竟不曾改变什么,这才放松下来。
&esp;&esp;威武夫妇自从知道皇帝今天要带着德妃来微服私访,就没再睡过安稳觉,此刻接驾亦是战战兢兢。而此次帮着安排一切的,还是小女婿。算起来皇帝如今与阿灵阿算得上是连襟,可还有钮祜禄皇后的身份,他又是皇帝的大舅子,连玄烨都玩笑说:“朕和你,算是亲戚关系最多的了。”
&esp;&esp;前头皇帝与男眷说话,乌雅夫人领着女儿往后院来。如今岚瑛就住在岚琪幼年的闺房,当年岚琪入宫妹妹还是个孩子,自然这十几年,未出阁的小姐就住在姐姐屋子里。岚琪早就习惯了宫廷的宽阔巍峨,如今才明白自己幼年觉得宽敞无比的家,真真不过紫禁城里几间房。她们家的确是小门小户,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清清白白。
&esp;&esp;就连岚瑛,嫁入钮祜禄家看惯了大宅大院,回家来也会觉得不一样,更何况岚琪在深宫偌大的紫禁城里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