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借刀杀人
&esp;&esp;后将军袁术昔日与曹操一并逃出洛阳,也曾坚决站在讨伐董卓的战线上,不过自从大汉传国玉玺落到手中,他便渐渐萌生了自己当皇帝的野心。
&esp;&esp;袁术在淮南一带立足,兵马不可谓不盛、实力不可谓不强,但他心目中最忌惮的敌人就是曹操。所以当曹操迎刘协都许的时候,他几乎放弃了皇帝梦。但后来得到消息,曹操竟在宛城败给实力薄弱的张绣,这可助长了袁术的嚣张气焰。他认为大汉朝已失去了统治威望,即便是曹操也不可能再匡扶汉室。在这种侥幸想法和权力野心的驱使下,袁术于建安二年(公元197年)二月称帝,建国号为仲,定都于寿春,成为天下大乱以来摘句做马屁文章给统治者歌功颂德,繁钦想必就是这类货色。曹操看得清楚,他侃侃而谈之时,杜袭、赵俨都用白眼珠瞅他,不用问就能猜到,莫看他嘴上骂刘表,当初在荆州时恐怕也没少替人家写鼓吹之文。
&esp;&esp;曹操一笑而置之,不接繁钦的话茬,转而道:“昔年我曾逐袁术至扬州,听说寿春之地富饶丰腴,他在那里招募了不少军队,因而声势复振,又接连击败刘备,现在竟然称制为帝。我远在许都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三位既曾在江淮避难,有没有什么除此悖逆的高远之见呢?”
&esp;&esp;一问到正经事,繁钦马上“内向”多了,低下头比划着手指,说不出半句真知灼见的话。杜袭却放声道:“昔日楚王问鼎,在德不在力。袁术无德于江淮之民,更无德于汉之士人。他所立伪朝不过招揽了些土豪、匪人、方士之流,部将桥蕤、张勋本无用兵之才,吴兰、雷薄乃灊山土匪出身,再有就是朝廷叛党杨奉、韩暹走投无路栖身在他麾下。其僭号之日,扬州百姓无不怨恨,江淮之士尽皆唾骂。他昔日夺去马日磾使节,就是想强逼马公为其伪朝三公,害得老爷子忧郁而终。他还劫持昔日沛相陈珪幼子陈应,欲令其接受伪职,陈珪拒不前往,反修书将其辱骂一场。后来又想用京兆名士金尚为太尉,金元休拒不从命,想要逃到许都,结果被袁术抓住残害。称帝之日就杀了一位名士,这还能收天下士人之心吗?”
&esp;&esp;说到金尚金元休,曹操对这个人还有些亏心。当初兖州刺史刘岱被黄巾军杀死,鲍信、陈宫、万潜等人支持他自任兖州之主,而西京朝廷派出金尚捧着天子诏命正式接任此职。曹操为了独霸兖州,生生将金尚轰出兖州地界,使得人家走投无路才寄居到袁术那里,也就此埋下了不屈被杀的祸根。
&esp;&esp;如今听说金尚死得这么刚烈,曹操也颇有感触,扭头问荀彧:“我不知金元休竟如此忠贞汉室,当日不该草草将他逐出兖州,累他遭此横祸。他还有没有兄弟子侄在北方?”
&esp;&esp;“其弟金旋现为黄门郎。”
&esp;&esp;“草拟一道诏书,升任金旋为议郎。”曹操觉得这是一举两得,既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又可以顺便安抚一下关西的势力。吩咐完这件事,曹操又对杜袭道:“袁术虽德不服众,然拥兵横亘江淮,也足可为祸一时了。”
&esp;&esp;杜袭却不屑一顾道:“袁术色厉内荏,既怕曹公之王师,又惧吕布之威。他两度征伐徐州,深知吕布之勇,便与其约为儿女亲家,聘吕布之女与其子袁燿为妻……”
&esp;&esp;“可曾成婚?”曹操忍不住打断他。
&esp;&esp;“吕布之女尚幼,还未成婚。”
&esp;&esp;曹操长出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荀彧,俩人会心地点了点头。常言道“疏不间亲”,倘若吕布与袁术因儿女亲家结为盟友,那将实力倍增为害东南;但现在还没有正式结亲,那事情就可再生变数。
&esp;&esp;杜袭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放声笑道:“以在下之见,袁公路待死之贼,吕奉先反复小儿,皆是插标卖首之辈!在下愿请一支人马,不过旬月之间取此二贼人头献于明堂之上。”
&esp;&esp;这话大得都没边了,莫说如今不可能即刻发兵,就是发兵又岂能在旬月之间连破此二人?但杜袭是目中无人也好,是不切实际也罢,至少放出句提气的话,曹操看着他撇着嘴煞有介事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他的热忱,只咽了口唾沫道:“子绪勇气可嘉,此事待朝廷商议之后再作定夺。”这不过是一句委婉的拒绝,杜袭还真当回事了,拱手道:“那在下就在许都静候朝廷决断,时刻准备领兵出发。”
&esp;&esp;曹操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既然人家愿意等,那就遥遥无期地等下去吧。荀彧也颇觉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那淮南之地民生如何,未知可以支撑袁术攻伐几载?”
&esp;&esp;“这个嘛……”这次赵俨搭了话,慢条斯理道,“淮南本是富饶之地,但自袁术到此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百姓苦不堪言。他当皇帝改九江太守为淮南尹,修建宫殿宗庙,还在寿春南北郊天祭地,花费不可胜计。而且据传闻,他后宫妻妾有数百人……”说到这儿他忽然问曹操,“曹公可知袁术称帝,所立皇后是谁?”
&esp;&esp;“不清楚。”曹操哪会关心这种事。
&esp;&esp;“是您的故人之女啊!西园校尉冯芳之女被袁术立为皇后了。”
&esp;&esp;“什么?!”曹操闻言火起——昔日袁术官拜虎贲中郎将、冯芳官拜西园助军校尉,两人交厚胜过兄弟,袁术逃出洛阳,也多蒙冯芳竭力掩护。后来冯芳不幸染疾英年早逝,据说临终之际曾以妻子托于袁术照顾,而袁术竟把人家的女儿照顾到自己后宫去了!这还是当年那个英气勃发的袁公路吗?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esp;&esp;赵俨继续道:“后宫妻妾数百人,又是绮罗丽服,又是珍馐美味,而士卒饥馑挨冻缺衣少食,江淮之地几乎人民相食。去年在下曾率领族人途经淮南之地,那是在冬天,路过一个荒废的村庄,正好遇上几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在道边乞讨,我观他们个个面黄肌瘦,就想周济他们一番。恰好我所携食物中有一只卤鸡,于是……”
&esp;&esp;曹操与荀彧都觉出他说话跑题了,怎么连卤鸡都出来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打断,曹操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esp;&esp;不咳嗽还好,这一咳嗽赵俨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赶紧慢条斯理地解释:“抱歉……此事不过是在下偶然遇到的,觉得颇有感触,其实可以讲也可以不讲。讲了未必有什么帮助,但是不讲在下却忍不住还是想说,明公与令君愿意听吗?”
&esp;&esp;这么一问曹操也不好意思说不愿意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伯然只管讲,不过咱们长话短说,我与荀令君还有许多政事处置。”
&esp;&esp;“诺。”赵俨答应了一声,“那时候……刚才说到哪儿了?”
&esp;&esp;“卤鸡。”曹操耐着性子提醒道。
&esp;&esp;“哦,我正好带着一只卤鸡,就掰下两只鸡腿分给他们吃。他们饥饿至极纷纷抢食,在下动了恻隐之心又把整只鸡都给了他们。哪知他们吃完之后仍不肯散去,紧紧跟在我马后。我就问他们为什么还不走,您猜他们说什么?”
&esp;&esp;曹操搪塞道:“不知道……找您再要一只鸡?”
&esp;&esp;“不是,”赵俨面带苦涩,“他们找我要另外两只鸡腿。”
&esp;&esp;“什么意思?”曹操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