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岳玄林厉声道:“谁都想报仇,但千秋大业!国家不是一朝一夕的痛快就能够安定的!我们要的是什么?是把北境收复,国祚绵延,百姓安居乐业,谋的是万万人的福祉!狼族之地迟早要臣服,但现在是契机吗?顾淮,用你那读过四书五经兵法的脑子仔细想想,能杀吗?能杀吗!”
&esp;&esp;顾长思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怨恨地看着岳玄林。
&esp;&esp;“我知道你伤心,霍长庭死了,是!谁都伤心,不止你一个,所以很多事情我根本就没有管你。我之前一再跟你说过,你不能有军功,不能有政绩,不能与任何官员走得过分近,背后的是是非非你自己清楚为什么!可你现在呢?立下军令状也要去前线,忤逆皇帝不得砍杀哥舒裘之命也要宰了他,皇帝已经对你很不满了,你还要去闹他,你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是不是!”
&esp;&esp;“那就来啊!!!”顾长思失声吼道,“他早就动手了不是吗?他早就按耐不住了不是吗?!你以为他没有啊?你以为他还忍得到我军前抗旨斩杀哥舒裘啊?”
&esp;&esp;他隔空狠狠地点了点那金碧辉煌的宫城:“这次出征,宋启迎早就下了密令,若不是那天被我发现了,我至今都不知道这场仗、上次的嘉定之役背后到底是什么!”
&esp;&esp;“我们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亲笔下令,秘密送到晋州都指挥使司,写的什么?‘北境若请援,拖延三日至’。什么意思?你听听他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所以想要一石二鸟,他不是不想要北境之地,他是想要我死在那儿!干脆就别回来了!!!”
&esp;&esp;岳玄林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得哑口无言。
&esp;&esp;顾长思逼问道:“我可以死,没关系,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也知道他忌惮我。可我不明白,可我现在真的不明白,当年嘉定之役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那场战争里他让我随军,是不是也藏了这个心思,所以嘉定之役才失败,所以霍长庭才死在了那里!!!”
&esp;&esp;“这就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这就是费尽心思也要上位的好皇帝,这就是你维护的英明君主,他配吗?他真的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吗?我现在真的想知道,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这幅面孔,他在龙椅上还坐得住吗!?”
&esp;&esp;“长思!顾长思!顾淮!你越说越放肆了!”
&esp;&esp;岳玄林紧紧盯着他通红的双眼,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打断他,可顾长思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根本打断不了他那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怨气,还有压抑了二十年的委屈。
&esp;&esp;“如果我的出生、我活在世上本身就是错,那他有气有怒冲我来就好了!我可以死可以废,可以进三法司受尽酷刑!只要他能解气,只要他能让所有的罪孽都给我一个人承担!可是为什么!霍长庭何罪?霍长庭何辜!霍长庭到底有什么错!!!他是替我去死的不是吗?!”
&esp;&esp;“他十五岁带兵打仗、十六岁称帅封将,他是大魏的忠臣,是大魏的良将,是大魏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可是因为我——”
&esp;&esp;“因为我,他死在了嘉定关外昼夜不歇的风雪里,连尸骨都找不到,至今长安城、玄门、霍府里只有他的衣冠冢。这就是当今皇帝的胸襟!这就是当今皇帝的气魄!这就是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要守护的王图霸业!这就是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守护的帝王之位!”
&esp;&esp;“他配吗?他配吗!他真的配吗!如果当年不是我父王一时心软,如果当年不是老太监死在了淮安王府前,如果当年那封遗诏真的——”
&esp;&esp;“啪——”
&esp;&esp;岳玄林当即冲着他的面颊甩了一巴掌。
&esp;&esp;巴掌声又脆又响,突如其来,顾长思被活生生打懵了,胸口猛烈起伏,尚未回过神。
&esp;&esp;岳玄林双目发红,沉声道:“清醒了吗?宋晞。”
&esp;&esp;仿佛被针扎了一般,顾长思浑身一抖,犹不死心地看回去。
&esp;&esp;“宋启迎,他不配当皇帝。”
&esp;&esp;岳玄林当即抬手又要打,秋长若猛地蹿了出去,一把跪下抱住了他的袍角。
&esp;&esp;“师父,师父!别打了,不能再打了,长思重伤未愈打不得的呀。”她哭泣道,“长思他只是恨呀,您不恨吗?你也是恨的呀!塞外狼族夺走了大师兄的生命,那是您的徒儿,是您一手带大、养了十年的孩子啊!十年、十年哪!”
&esp;&esp;岳玄林紧紧攥住拳头,半边身子都在颤抖。
&esp;&esp;“说话。”他沉声道,“顾长思。想没想明白你到底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esp;&esp;“以后最好别让我进宫。”
&esp;&esp;“顾长思!”
&esp;&esp;顾长思骤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
&esp;&esp;他转身推开扶持他的封长念,一瘸一拐地往屋里去。
&esp;&esp;岳玄林的声音无奈又痛心:“顾长思,淮安王与王妃拼尽全力保了你这一条命,你就是这么糟蹋的吗?!”
&esp;&esp;顾长思身体一僵。
&esp;&esp;冷冽的风吹过他的面颊,被掌掴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esp;&esp;他用舌尖顶了顶伤口,转过身来,不复方才那般疾言厉色,甚至面色戚哀。
&esp;&esp;他刚想说话,豆大的泪珠先一步掉了下来。
&esp;&esp;“师父,你告诉我,这一条命,有什么不能糟蹋的。”
&esp;&esp;岳玄林微怔。
&esp;&esp;“爹爹死了,娘亲也走了,淮安王府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就剩下我和祈安两个人了。我的至亲都走了,至爱……甚至可能是受我连累,璀璨年华尚未开始就步入万丈深渊。至亲至爱全都没有了。现在你问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处,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