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表示她毫无主见,相反的,她的意见跟海里的鱼一样多,也不吝于说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只不过她也懂得要适可而止,当父兄叫她闭嘴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逾越了身为女人的本分,马上收起所有的意见,乖乖做个听话的哑巴。下回有机会再来长篇大论一下。“你去做午膳吧!”为免不小心又惹来另一篇感人肺腑的出师表,诸葛文毅只好把妹妹支使开。“是。”蒙蒙乖乖的领著两个妹妹离开。章郁雄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跟著蒙蒙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他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贤弟,大妹会是个好妻子。”诸葛文毅立刻明了章郁雄的话里含义,“我也认为蒙蒙能够嫁给大哥应该是最好的归宿,只不过……”他顿了一顿。“爹娘的意思是要让她们三个自个儿决定自个儿的亲事,而上回她拒绝了……”“大妹讨厌我吗?”“不,上回她只是担心一旦她成亲之后,我一安心就会……呃,你知道。”“那么……”“我明白,我会找机会再跟她提的。”诸葛文毅微笑颔首。“我有把握,下回蒙蒙一定会答应,即便我说要把她许配给城西那个进棺材一半的老苍头,她都只会有一种回答‘是,大哥’,她呀,听话得没话说!”“那就有劳贤弟了。”“放心,就交给我吧!”听到这里,窗外的人影也悄悄离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他,而屋内的人也继续讨论他们的。“那么,言归正传,等我交出所有帐簿后……”不赞成诸葛文毅把帐簿交出去,章郁秀为的是自私的目的,不过她有一句话可没说错:蒙蒙三姊妹的确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除了姑娘家本就该会的中馈女红之外,她们从来没干过任何一件活儿,连抹布都没碰过,因此刚搬进陈家大宅里来住时,样样事都得自个儿动手的三姊妹可真是狼狈,还闹了不少笑话。譬如要起灶火做饭,却差点把整个厨房都给烧了之类的。但蒙蒙的观念是,不会的事认真去学就一定会,再辛苦的活儿干习惯了也就不辛苦了。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短短的一个多月,由起初的半窍都不通,她们认真的摸索、专心的学习,果然很快就摸清楚了该干的活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已逐渐进入熟练阶段,虽然手粗了,身子也累了,但她们毫无怨言。若是吃不了苦,又凭什么过好日子?“大姊,杜大哥拿了一只油鸡和卤牛肉来呢!”“真的?先拿来给我!”片刻后,蒙蒙把油鸡和切好的卤牛肉、烙饼、馒头分别放在五支盘子上,再掰下一只鸡腿、几片牛肉和三张烙饼,用油纸包起来。“好,拿到前头去给大家吃吧!”当雪雪和灿灿分别端著一盘盘食物和一碗酸辣汤到前厅时,蒙蒙也拿著油纸包到她们住的厢房对面,贴在窗外仔细听了半晌,认定屋内没有人了,她才悄悄打开窗子伸手进去将油纸包放在窗内的茶几上,再轻轻阖上窗子,蹑手蹑脚地走开。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再还给她了吧!没想到她的身影甫一消失,一旁立刻跳出两个脏兮兮的小要饭的,难民早就走光了,他们是南阳城当地的乞丐,就像过去一个多月来一样,他们很有耐心的等候在窗下,不一会儿,窗子果然又推开,油纸包被丢弃出来,两个小乞丐俐落的接到手后便欢天喜地的一溜烟跑走了。蒙蒙暗中送了一个多月的食物给厢房里的书生,那两个小乞丐也平白“接”了一个多月的食物,她却完全不知情,还得意洋洋的以为阴谋得逞。好吧,没喂到瘦竹竿,喂两个小乞丐也可啦!午膳过后,雪雪和灿灿端碗盘回厨房,蒙蒙则捧著满满一篮脏衣物走向后院的八角井。“你们去洗碗,然后整理大家的房间,我去洗衣服。”“是,大姊。”一往厨房,一往后院,三姊妹各自去干活儿,她们得一直忙碌到用过晚膳洗好碗之后才能休息。“啊~~”猝然,一声落落长的尖叫画破寂静的后院,直至另一声砰然巨响斩断那道长鸣,然后是一连串的痛骂。“见鬼!该死!好痛!好痛……”一口接一口的抽著气,蒙蒙一边咒骂,一边从散落四处的脏衣物中爬坐起来往下一看,原来是踩到一颗没长眼睛的圆石头,害她脚一拐摔扁在地上。“笨蛋!”她骂自己,一面弯起手肘来看,一整片刮伤,痛得她眼里开始酝酿水珠,但她咬著牙硬是把泪水再眨回去,然后,她试图站起来,谁知道才刚使力,又是一声更悲惨的痛呼,砰一下她又坐回去了。她拐了脚踝了。这回更是痛得她眼泪再也禁不住,争先恐后想冒出来,可是她横臂一抹便谋杀掉那些泪水,顺便毁尸灭迹。吸著气拚命揉脚踝,好半天后,她终于能爬起来,先把四周的脏衣物捡回篮子里,再小心翼翼地捧著篮子站起脚来,试著走两步,忽又停住,错愕的眸子怔愣地望住前方,就在水井另一边,有个人负手站在那里不晓得看了她多久。那双跟他的脸一样毫无表情的瞳眸正对著她的眼。“你为什么不哭?”蒙蒙听得一呆,反问:“我为什么要哭?”那人眯了一下眼,深沉的眸子又注定她片刻,匆又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蒙蒙看得满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想半天想不通,耸耸肩,不想了,拐著脚到水井旁,放下篮子。“奇怪的人。”她咕哝著正准备打水洗衣服,后头匆地传来跑步声,她回头看,原来是雪雪。“大姊,大哥要我来告诉你暂时不要到前厅去,免得你又跟章大哥那个妹妹吵起来。”“我才不是跟她吵呢,我是跟她讲道理!”“好嘛,大哥要你暂时不要到前厅去,免得大姊你又开始跟章大哥那个妹妹‘讲道理’。”“我为什么要跟她讲道理?”“最后一本帐簿送到了,她又在闹著说不可以交给癞痢头……”这回不是在深夜,而是在夕阳下——“诸葛文毅把所有分铺的帐簿都交给你了?”“对,所有帐簿全都在我手中了!”“那么,我四婶儿的债可已清偿?”“清偿了!清偿了!”“好,请把信物还给我。”“没问题,喏,还给你!”“往后,你有任何问题都不关我的事了。”“爱说笑,我已拥有万贯家产,还会有什么问题?”问题大条了!“来了!来了!来了!”杜伟一路叫著奔入陈家大宅内,众人闻声自四面八方集中过来,蒙蒙手上还握著一把菜刀呢!“谁来了?陈家大宅的鬼?”杜菁随口说。“菁姊!”蒙蒙惊叫,想拍胸脯安慰自己,差点一菜刀把自己切成两半。“好好好,不是鬼,是‘那个东西’,陈家大宅的‘那个东西’!”“菁姊!”“这也不行?算了!”杜菁斜睨向杜伟。“大哥,你还不快说,蒙蒙快被你吓死啦!”“是被你吓死吧?没事提‘那种东西’干嘛?”杜伟哭笑不得地拒绝替妹妹背黑锅。“前两天我们不是在说一定会有盗匪吗?喏,真的有了,正在舞阳那儿肆虐呢,我想不久也会闹到咱们这儿来吧!”天灾过后盗匪猖獗,这是必然现象,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趁火打劫,无论如何,如果官府不管或力有未逮,百姓们也只好自力救济。“怎样?”杜伟询问地望住妹妹杜菁。“你去不去?”“废话,当然要去!”杜菁毫不迟疑地报上郁秀瞥去一眼,后者会意,于是,向来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从不管他人是死是活的章郁秀突然大义凛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