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恶指指黑夜里的汉水远处:
“万数的西军,刚才被我带兵一家伙冲乱了,现在估计是重新列好了骑阵,马上就杀过来。我不能走啊,你平日里那么牛逼,今晚我得看着你怎么死。”
“你已不是江湖人,在军,只能言军。上有令,有令便要听令。”
“他司马文思一声不吭放弃城防,这就是要从城南逃跑。跑就跑了,让你杵在这儿断后;你想干什么?争当炮灰吗?有令听令?我日他妈的!倘若这令是错的呢?”
刘裕斩钉截铁:
“那也要听!”
王镇恶怒极而吼:
“他司马文思让你杀人放火,把屠刀举向无辜百姓,你听不听?刘裕,老子比你当兵早半年,用得着你教老子军纪吗?一天天的,不要傻乎乎地赞美工蜂,你了解蜂王吗?人生在世,要做便做鹏鸟,振翅而飞八荒!做他妈什么工蜂!如今一城一池的得失与成败,一时半晌的脸面和气节,有那么重要吗?”
刘寄奴无言以对,回首叫来黎初,道:
“血可止住了?让弟兄们开门吧,我们乘马出城。”
王镇恶笑道:
“对吗,这才对。走走走,离了这鸟城,避开西军,我们杀回江陵城外的北大营去。好饭不怕晚,还怕日后办不了桓玄……”
出其不意之间,刘裕反手捉刀,使短刀刀柄,狠狠向王镇恶后脑撞去。九尺大汉,昏然晕厥:
“盘龙营的兵士们,顾好你们校尉大人,带着他,速去南城与大军汇合!”
刘裕看向身边,那二十九张朝夕共处了两个多月的熟悉面孔:
“家有父母妻儿者,随盘龙营一起走吧。今夜有死无生,但凡不愿埋骨他乡,只管离去。刘寄奴对不起诸位,来时,牛逼震天,到如今,胜败都作荒唐一梦。是我平日自视甚高了,我没有那么灵的脑子,心中排演了千百遍的计谋,也烂得像狗屎一样;我只有些蛮力……不,你们都走吧,大家跟从我一路了,大家辛苦。来生再见,我们有缘还做兄弟!”
夜深风大,城楼上,无一人动。
刘寄奴抽刀向城垛砍去,厉声道:
“让你们走!聋了!”
黎初笑道:
“你让我们去哪儿啊?是按逃兵身份再回北府,还是流落天涯,重新像野狗一样活着?
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几天被人当人看,也数这几天过的痛快。当日从江陵离军,随将军西走武陵,不知一路上顺手杀了多少祸乱百姓的奸贼劣绅,也数不清跟着将军吃过瘾了多少顿好酒好肉——
桓玄在城下笑话大伙儿是过河卒子,我们忍了小半辈子嘲笑,跟将军久了,反倒生出点脾气了,今天是真不想忍了。将军,我们得告诉他西军,过河卒子,能当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