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凡要远程奔袭、偷城斩首,只要漏了一点风声,事情便是败了一半。
这一场豪赌,刘寄奴一路当心,紧捂着底牌;如今襄阳只在眼前,刘裕心中怒骂这北府主将的昏聩。
盘中陈皮炸鹅也不香了,王敬先带着酒意伸手逗楞白鸟,大隼张喙朝那醉了酒的游医啄去。敬先慌忙缩手,险些被叨下一块皮肉,立时酒醒八分。
忽有四名官差,使囚车押解了一条青脸大汉经过。驻了马,官差们大喇喇闯进店门。
囚车里的汉子,头破皮开,浑身金疮未愈;汉子顶了五十斤的大枷,看看不成人形。
一名官差,伸脚踢开了门前店主王元德磨刀的青石:
“王家老大,上个月欠下的人情,拖到今天了。牢里面派哥几个到江陵公干,来不及洗洗这一路的风尘,先到你店里捧场。你也老大不小了,懂点事吧?”
王元德重新码好青石,含一口酒,鼓气喷在石板上,又磨起了那把剔骨刀来:
“上个月,痛打那几个到店里无事生非的泼皮,官司也吃了,银子也赔了。官府的文吏、公人;郡衙的节级、衙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后在我这儿敲下二十两雪花纹银,我兄弟二人的老底都空了。旧事已过,也没有论罪下狱,我实在是不知道欠你狱卒大人什么人情。”
“衙役的钱交了,狱卒的钱不交?这世道啊,你别犯事就行;犯了事,从上到下,哪一节没上全了供,你的事就不算完。自己拉的屎,屁股还是要自己擦干净——”
官差指了指门外,那柱着木枷、倒卧在冰冷囚笼里的青脸汉子,衰弱如病虎:
“别像他一样,等到挨剐那天,什么都晚了!”
弟弟王仲德,慌忙抚了官差的手,把数贯大钱悄悄递上,满脸赔笑道:
“老娘今年瘫了,我这愚兄晚上伺候汤药,一宿一宿不合眼;白天围着灶台,又是烟熏火燎的,心性都躁了。大人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官差把个钱串子掂掂,轻笑道:
“王老二,你是个脑子灵光的。只是江陵这一路上的差旅,哥几个又是马又是船的,衙门也报不了旅费;江东边,一个馍馍就要三两银子。他娘的,这年头没粮的地方穷,有粮的地方乱——你这几钱银子,真不够嚼谷的。”
“囚车里那人,本想半路了结了他,省下这连日麻烦。可上面又放了话,他在江陵把片南天捅破,不知杀伤了多少西军兵将,因此不许本城官差押解,怕有报复;单调我们从江夏过来,出了这趟公差。将军府有令,让我们保他喘着气运回郡里,当着江夏百姓的面活剐:沿途又搭了许多药钱。”
“我知道寻常百姓,平日没几个下馆子的,可这江夏郡城那么多冠冕,少不了来你店里吃喝宴请,你怎么也能得了一两成公款的打赏不是?”
“你老娘是瘫子,哥俩养老不容易;两兄弟刚来江夏,最近又新成了家,刚过的事儿。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谁闲的蛋疼一次次过来为难你?我家就没有本难念的经?这样吧,我也不一趟一趟的跟你们耍青皮,拿上十两出来吧。开了春案子不多,人人吃不上油水;我给牢院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从此再不来讨扰。”
王仲德摇头道:
“大人明鉴。自从桓将军执掌荆州,三令五申,严整州官的贪墨,哪有几个冠冕胆敢顶着风头公然大吃大喝?咱这小店,全靠那些稀稀拉拉的过路客商养活,幌子挂着不摘,已然千辛万苦;再想平了收支,更是难上加难。天可怜见,大人高抬贵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