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军主将,点起三军,传令各路兵马,听谯王殿下指挥,牢牢把守要津;
那休之老儿,又叫来了左右五十四位将佐,人人全副披挂,领了三千精干的军士,齐往北府军的空营旧垒而去。
武昌城外,北府军早已开拔,营中不设旌旗,唯有中军帐前打着一面白幡。帐中设有香案,刘寄奴拈了五枝香,轻轻递交休之的手中:
“休之公,燃了这五枝香烛吧。先公子人死不能复生,当着天地人神鬼,也给了文行公子一个交代——也给了天公地道一个交代。”
司马休之老眼泛泪,左右亲随在香案前供上一袭甲胄、一把金刀。
休之燃香大恸:
“吾的儿,安心去吧;如今把仇人埋在你英魂底下,权当垫背。为父的,为弟的,我爷俩早晚开创一番基业,再造司马氏列祖列宗荣光——他年,一定教文思把你恭恭敬敬请进天子七庙里,为父要世人供你不绝……”
刘裕忽然纳头就拜,连连口称死罪。
司马休之抹一把老泪,回身扶住刘寄奴,只道:
“刘将军,你我恩仇已尽。今后你在历阳军前效力,老夫虽然昏聩了,谯王却正值英武壮年——你们后生,相伴还久。”
“休之公,你我恩仇,真的尽了吗?卑职这两晚总是睡不踏实。榻上辗转反侧时,我总寻思,江夏三镇廉价给你,是否卖的太过便宜了?”
刘裕眼里已没了半分恭敬,咧嘴谑笑,陡然露出两颗噬肉的犬齿;肘后突生变故,司马休之急抽回手,大臂上的关脉却教刘裕死死扣住。
休之仍沉稳道:
“刘将军,买卖按锤子,锤子早是敲响了;这时候加价,是否晚了些?”
一把将司马休之扯到帐角,老少二人并坐木榻。历阳守将左右亲兵欲动,刘寄奴照靴筒里猛然拔出一把匕首,轻轻抵近了司马休之的后心:
“不这么要价,你老人家决不给我。休之公,我加的价也不多——我要你手下五个流民营的兵权!”
“这流民五营,是从会稽郡免奴为客、发来我历阳阵前效命的生力军。万人的大兵,你说要,我就平白给了你?刘将军,你这么玩,是坏了我大晋官场的规矩。你说你身后有琅琊王氏,你还说你身后是执掌政事的元显公?你的主子没把你教好,老夫相信,你的主子,也绝不敢指使你这样去玩!”
刘寄奴呵呵一乐:
“休之公,我曾游历关东,关东多虎患。兰陵郡里,我以双刀杀二虎,可这双刀虽快,却杀不尽天下苛政猛如虎。我,京口浪荡之子,反复无常,扯虎皮做大旗罢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今我说我是你爹,可能生出来你这一嘴白毛的好儿子?”
“刘将军,劫持二品大员,你如今干犯了三族诛灭的谋逆大罪。你若不守规矩,老夫的子侄、心腹,恐怕从今也不能再守规矩了。京口浪荡子,出门厮混,你没有家人吗?”
“你试试?”
刘裕紧扣休之手腕,回过匕首,用刀柄轻拍着休止的老脸,倏尔割下他一把雪白胡须:
“卑职的女人孩子,都教京城的中书监接去了;接去哪里,我都不知道。司马老儿,今日我既然敢干你娘,就不怕来日你爹找我!”
历阳大将,放声朗笑:
“好,好!后生可畏!刘裕,老夫这一世人,一路从淝水杀到荆州,虚度五十六载春秋,勉强做到一军主将——老夫年少时,是不得志的宗室枝孽,也是凭着这张二皮老脸和心狠手辣走到了今天;刘寄奴,我赏识你,你我爷们儿是一类渣滓!刘裕,快快动了我吧!可即便动了我,扭头看看我这三千卫队,你孤身独影,如何能竖着走出军帐?”
“休之公啊,休之公!”
刘裕单手挟持老登起身,脚踏休之胸口,一屁股坐上帐中的供台。把那三牲、果盘、香烛、牌位——纷纷打落在地。扯来桌上青龙甲、金错刀,刘裕冷笑道:
“我亦深知你父子为人。你儿子淫人妻女,夺人田亩,卖官鬻爵,残害忠良——不知其父视其子,谁不知你这当爹的发迹,本是靠着构陷长官、谗害了北府大将谢玄!你得志后,又上欺下瞒,连年与姚秦、慕容氏暗通款曲,卖国求荣。大晋内外,有哪个不知道你平西将军混世,五十年官场里,就靠那五件本事:
出卖兄弟,背信弃义,吃里扒外,栽赃嫁祸,照顾嫂子。
我刘裕顶天立地,谁人和你是一路的渣滓!验甲验刀,你他娘想瞎了心,我刘寄奴即是死,万死也做不来出卖兄弟的混账事体!你说我孤身独影?对不住,今日偏要三个人踹翻你营垒。”
“檀道济、傅弘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