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讲亲疏远近,为了儿子谢混的军功,沌阳城前,临阵换将。
谢混的部曲还没从郡东开来,老谢一封军书,让沌阳城下的谢晦暂停了攻城,让他干巴巴眼睁睁等着谢混赶到。
谢晦负气离军,沌阳的东军,就这样生生停了三天的攻势。
休战这宝贵的三天,让城里的王镇恶和傅弘之喘匀了大气。
谢晦离任之前,展开优势兵力,不要命地向城中北府士兵灌入海啸般的攻潮,镇恶与弘之付出了惨烈代价:
二人所率兵卒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城里箭也没了,弩也尽了,东门和南门的守城将士们甚至开始窘迫到用石头投掷敌人。
更严峻的是,他们的携粮不足五日,如果城外东军一直保持连续进攻,王、傅二人眼看着就要被敌兵耗死。
休战这三天,虞丘进与石阳关方向赶来的檀凭之,两员宿将,在曲阳岭下会了师。二老领兵溃围入城,顶上了伤亡惨重的镇恶弘之;三天里,北府兵不仅加固了城防,而且在瓮城之外悄悄挖掘了五道散兵堑壕,排好八十余架双弓伏弩。
对面谢家东军,就这么看着。
主将谢晦负气出走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了斗战的意愿。
东军的士兵,大部分由会稽人氏构成。这些江东子弟,大部分又是“免奴为客”的奴兵,小部分是谢家私养的精锐部曲。
江东自古多豪俊。
这些东军的底层士卒里不乏勇猛敢死的兵丁,但是谢家那统兵的一二百子侄,从偏将、裨将到校尉、营主,他们都是温香软玉里长大的膏粱纨袴,偏偏不是领兵的种。
谢家东军,从兵头到将尾,基本上都姓谢。拎出几个不姓谢的,那也是老谢的家将家奴。
这帮东西在江东的富庶州郡里横惯了,他们一向不把人当人。
准确说,是不把穷人当人。
而东军里,有钱有辙谁会卖命当他谢家的兵?
东军的兵头将尾们,从来不会爱惜士兵的生命。两军对圆,每一次,每一次明知前方是敌人的戈丛箭阵,他们却仍然龟缩在后面,厉声呵骂着士兵们冲上去无差别送死。江东子弟不怕死,回回是一窝蜂冲上去,身旁也没有相邻的军阵打个有效掩护——
谢家子侄各起山头、离心离德,大战中,顾头不顾腚,顾己不顾彼。撤退时,士兵们又是一窝蜂转身乱跑,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交替掩护、长短兵分批次配置,只能教对面的马步弓手瞄准了一个个点名。
将校们忙着升官、阿谀、做账、内斗、掳掠、奸淫,底层士兵们疏于训练。
说到东军的训练,不过是致力于培养出几个表演给老谢看的脑袋碎砖、胸口碎石的大力士——再不然就像谢景衡这样的将领,每天大事略略,小事上逼着手下人鞠躬作揖、教苦丘八们全文背诵什么狗娘养的《论语》。
至于“呼左则左”、“呼前则前”、“鼓响则进”、“金鸣则止”的基本行伍路数,全靠军中伍长队长这样的老兵们口传心授给同袍兄弟。
他们不是疏于训练,他们基本就没有训练。加上饷银层层盘剥,马勺里汤多米少,士兵们体能普遍又差,谈不上什么人各为战、矢志报国。
虽如此,乌衣谢家也算是感动大晋的世家大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