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朝宗仁鞠了个躬,“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哈!”
老头子说完,回头看了眼曲昭,讨好的问道,“姑奶奶,我可以走了吗?”
曲昭双手环抱在束衣前襟,侧身给老头子挪了个道,看着他疾步离去,身后掉落一沓方布。
曲昭愣了一下,上前几步拾起那沓方布,脂腹触及到一片粘腻,鼻尖飘进一股血腥味道,这沓方布她今日早前陪宗仁逛成衣铺时,在老板娘的柜台上见过,是她用来给客人上手触摸的样布,如今却出现在了一个老头子身上,她直觉不对,当即大声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夜雾里,前面的老头子闻言更是撒腿跑了起来。
还真是不吃教训。曲昭眉头一拧,把手里那沓方布往宗仁怀里一塞,提着剑追了上去,不过晃眼之间,她就已经赶上逃跑的老头子,伸腿一绊。
老头子第二回扑在了长安街的黄土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后背却被曲昭顶住了要害,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动弹,“哎呦,姑奶奶,我歉也道了,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您也忒无理取闹了,我不过是捏了他一下脸,难道还要我给他跪下你才愿意放过我吗!你真当我不敢报官吗!”
曲昭皱着眉头道,“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会有一沓染血的方布。”
老头子当即哭喊道,“姑奶奶,我是白日进城找我女儿的,结果我在她新居外头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有见她,柴扉也没有上插销,我担心我的女儿嘛,便自作主张进去找她,结果人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一沓染血的方布,我准备带出去大理寺报案的!
我一个乡下老头子,没有进过几回城,也不知道城门夜里是关的,从女儿新居里出来就迷路找不着方向了,直到遇到了你们。
姑奶奶,你行行好,看在我担心女儿的份上,把那沓方布还给我,我还要拿去大理寺报官呢!”
曲昭俯身蹲在老头子面前,眯眼看向他,指指老头子身后的宗仁,“您说多巧,我是大理寺的侍卫,他是大理寺卿,你现在就可以报官了。”
老头子张了张嘴,没想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情,他眼神晃动了几下,然后慢吞吞的起身说道,“我女儿叫李信月,在长安街有一家成衣铺,她很成器的,靠她双手打拼在城里买了块地皮盖了新房。
唯一让家人担心的是,她的小家并不和顺,她也是太要强了,一个女人常年在外打拼,这不我那女婿就没忍住在外面找了个温情惬意的。
原本我女儿低个头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事,她非要和我女婿和离,小孩都有了,难道还真能给女儿和离不成?如果我家出了个和离的女儿,乡里全部都要来看我笑话,那还了得!”
所以我就提了两斤猪肉去她新居,想去看望她,顺便劝劝她,给我女婿一个机会嘛!
结果我进去里面都没有人啊,黑灯瞎火的,我就摸黑进去,找到盏灯点起转了一圈,结果看见这沓掉在正院地上的方布!我可吓坏了,当时就跑出来想要出城报官了!”
老头子看看曲昭,又看看宗仁,最后咬咬牙噗通跪在两人面前,“你们可一定要抓到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啊!”
曲昭眼神暗了暗,她与宗仁对视一眼,皆是轻轻摇头,这个老头子有问题,因此两个人都没有上前扶起老头子。
老头子这一番话,强调了自己爱女儿。
可这个老头子并不爱自己的女儿,女儿要和离,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成为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后盾,而是选择劝女儿委屈求全去支持一个拈花惹草的女婿,这绝非爱一个人的体现。
尤其是曲昭最近吧,爱着那个娇贵的宗某以后,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很劳心劳累的事情,他受一点委屈,她都无法忍受,是要给他讨回公道来,男女情况况是如此,何况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老头子不爱女儿,却陈述中故作关切,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好名声,或许是撇清自己的嫌疑。
那么另一个诡异之处却是他无可抵赖的:这个老头子只是捡到了一沓染血的方布,没有看见李信月本人的尸体,对着她和宗仁的陈词却是请求他们抓到杀害他女儿的凶手。
老头子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女儿的死讯。
情理上,一个爱女的父亲,连大理寺都没有开始追查的案子,他不应该先入为主的认定女儿的死讯,很多的父母亲直至儿女噩耗传来都不愿意接受儿女遭受意外的事实,他却恰恰相反。
曲昭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她眼神暗了暗,垂眸看着跪在她身前的老头子,“行了,你先带我们去李信月的新居勘查情况。”
“是,是。”老头子连忙起身带路,他带着曲昭同宗仁自长安街中后段的一个小巷口拐进一条民宅林立的窄道里,走道尽头时还能隐隐看见城南墙上立着的火把,他终于停在一间其貌不扬的小居所前。
“这是我闺女攒钱买的新居。”老头子熟门熟路的推开柴扉,摸到正院底下放着的盏灯,用火折子点燃,映亮了周遭的陈设,“她爱干净,寻常小门小户都不会铺地砖的,她却自进门起就铺了地砖。”
老头子带着曲昭和宗仁在正院走了一圈,停在其中某一处,他指着地面道,“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沓染血的方布的。”
曲昭俯身,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附近的地砖,探到鼻尖嗅了嗅,闻到一股新鲜蔬菜的味道,她问,“李信月是囤蔬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