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慎衍抬眉看她一眼,回以一个你以为的神情,宁国忠在光禄寺卿的位子上坐得久,贪污的银子自然多。
宁樱眼中,银子够用就行了,宁国忠身在朝堂,礼尚往来的事情必不可少,但只得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贪污这么多银子吗?
谭慎衍的信送出去后,宁樱便有些心神不宁,怕宁国忠的事情牵扯到黄氏,和谭慎衍商量用不用把黄氏先接出来,谭慎衍失笑,“你祖父已辞官,不会牵扯到三房的,你好心养着,朝廷对赈灾之事还没个结果,我得去昆州看看。”
昆州山高水远,若只等朝廷赈灾的粮食,昆州的百姓早就闹翻了,秦副将说苟志已经着手挖土重建房屋之事,他能尽点绵薄之力也好。
走了两步,谭慎衍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问宁樱道,“你想你祖父死吗?”
宁樱莫名,不懂谭慎衍如何问她这个问题,认真的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她不会帮宁国忠因为当年宁国忠对老夫人的纵容害了黄氏,但她也不会刻意想谁死,心里一旦滋生了这个想法,迟早,她会自己动手谋害人,她和宁国忠,没有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她想宁国忠受到惩罚那是他该得的,至于生死,也是皇上说了算的,和她无关。
而且,这事儿什么时候上奏给皇上没有定论,如果等宁国忠百年,那完全没有意义。
“我知道了。”
谭慎衍轻轻一笑,不再迟疑的走了出去,宁国忠死有余辜,但是他死了,余氏也活不了,宁樱中毒的线索就断了,所以,他们不能死。
当朝廷派赈灾大臣来昆州赈灾的消息传过来时,宁国忠的事情败露了,是光禄寺少卿上奏的折子,状告宁国忠以权谋私,贪污巨额银两,压榨百姓。
宁成昭听说了这事儿焦急不已,来找宁樱说是准备回京了,她们来昆州已有一个月了,宁樱的脚好了,而宁静芸得双腿还不能走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是三五天就能好的?
宁樱住在谭慎衍的帐营,而谭慎衍在帘帐边搭了个帐篷,谭慎衍白天多是在宁樱这边,天黑了才回去,两人本就是定了婚期的,倒没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宁成昭坐在圆桌前的凳子上,眼神不敢四处乱瞄,谭慎衍白天在这儿处理军务,若被冠以个偷盗军情的罪名,他百口莫辩,且这种事情谭慎衍绝对干得出来,小心为上,他略有局促道,“六妹妹,我们还是去外边说话吧。”
宁樱看他浑身不自在,恩了声,走出帘帐,远处葱葱郁郁的山峦映入眼底,剑庸关在蜀州昆州钦州三州的边界上,却是昆州的气候,一年四季如春,换在京城,早已是落木萧萧的场景,而在剑庸关,半分不显萧瑟。
“五姐姐的腿怎么样了?”
“小太医说了,在床上躺两个月再下地走动,五妹妹知道怕了,不敢乱来。”宁成昭这些日子也去昆州帮苟志的忙,说来也奇怪,昆州明明四季如春,太阳却极为毒辣,他明显感觉自己脸黑了不少。
“六妹妹听说祖父的事情了吗?不知府里情形如何了,待我们回到京城,估计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宁成昭不知晓宁国忠贪污之事,不过他毫不意外,宁府生活骄奢淫逸,宁樱不懂他是能察觉到的,只看宁伯瑾从账房支取的银两就能感受一二,更别说宁府给出嫁女的陪嫁了。
但他以为是公中亏空,宁国忠为撑面子继续忍着,卖了往日收集的字画支撑着,垂花厅墙壁上的画作是假画,他看出一二,碍着身份没有开过口。
不成想,是他想错了,宁国忠贪污了银子,且不是少数,那为何又要在垂花厅象征着脸面的墙壁上挂一副假画。
自相矛盾,说不清楚。
宁樱想起谭慎衍莫名其妙问她的那句话,思忖道,“大哥准备何时启程?我让金贵银桂收拾下。”落在昆州客栈的贵重物品挖出来了,宁樱和宁成昭做主全捐给当地百姓建造房屋,除了宁静芸落下的一个首饰盒子,宁静芸抱着两个盒子跳楼,落下一个,苟志说找到的时候,她和宁成昭劝宁静芸捐了,宁静芸不肯,唯金银珠宝能让她觉得安全,她们也只能由着宁静芸去了,她的东西,她们没有资格做主。
“越快越好,小太医也要一起回京,路上结个伴,五妹妹的亲事,只有等赈灾大臣到达昆州,请他帮忙主持了。”赈灾大臣是朝中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学士,和薛府有往来,他已经拜托过最初宁樱脚受了伤,谭慎衍又冷脸相向,回京的事儿宁成昭不敢提,拖了一个月,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尤其,宁国忠又出了事儿。
想到青岩侯府老侯爷在朝堂的威望,宁成昭想劝宁樱和谭慎衍说说,宁国忠贪污之事跑不了,保住命就行,但又觉得开不了口,老夫人对黄氏做下的事儿,不值得宁樱原谅宁国忠。
那件事儿发生的时候他还小,如果知道有今天这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其发生,然而,他却无力改变,望着远处的青山,他低低叹了口气,“可要去看看五妹妹?”
“不了,她以为我欠了她,我何须过去看她脸色?”宁静芸伤了腿后,性子变得暴戾,剩下来的七个丫鬟被她打发了五个了,她想,若不是吴妈妈是黄氏的人,宁静芸估计也会一并打发了。
想起宁静芸愤懑仇视的眼光,宁成昭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是他懦弱贪生怕死接着人的刹那不敢犹豫掉头就跑,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接住的是宁静芸最好不过,但宁静芸死了,也不是他的错,他救错了人,其实,宁静芸怪他没有错。
换作往回,宁成昭一定会为自己找借口,可能常常去昆州城和苟志相处的关系,他越来越能正视自己的缺点,有错改之无则加勉,是他在苟志身上学到的最宝贵的一点。
昆州城房屋重建,苟志不懂房屋建造的细节,虚心听百姓的意见,耐心和百姓沟通,如今得苟志,在昆州一呼百应,七品知府能有苟志的成就,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长于乡野,食于农田,愿为百姓做事。”这是苟志对他说的,宁成昭想,他长于富贵,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升官发财,受人敬仰,那种敬仰不是来自百姓的爱戴,而是官职上的施压,和苟志的鸿鹄之志相比,他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