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回手,问道:
&ldo;你的舅舅回去了吗?&rdo;
他点点头。
&ldo;你的母亲几时来?&rdo;
&ldo;不来了。&rdo;
&ldo;为什么?&rdo;
&ldo;舅舅来过了,她请他告诉我……&rdo;
我等待他继续下去,但他又不说了。
太阳光投射在脚底下,一股热气从地下升上来。和着水蒸气,和困在蒸笼里的感觉必定很相似。他的背向着我,半天半天的不懂不响。我不喜欢这般沉闷的空气,如果不为地上泥泞深,必定要放腿大跑,让他在后面赶。我不能糟蹋这双白皮鞋,我既然没有钱可以表现我的&ldo;不吝啬财物&rdo;的性格,至少得做到那下半句话:&ldo;不要糟蹋财物&rdo;。这双鞋子不但式样好看,而且很结实。我把鞋尖点着石板地,左右、左右、左右,笃笃、笃笃、笃笃……我在想:希望有钱用来&ldo;表演&rdo;好性格的,这&ldo;好性格&rdo;不是由&ldo;虚荣&rdo;装扮出来的吗?其实,不管眼前的景况怎么样,每日里可以让我们发扬好性格的机会多的很。如果说:&ldo;等我有了钱,&rdo;或是说,&ldo;等我有了力量,&rdo;也只是自私自利的人的声音啊!
&ldo;停住了!停住这敲敲打打的声音!&rdo;水越忽然掩面大叫起来。
我大吃一惊的停住脚,他的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我以为他病了,但是并没有,只是被我制造的响声惊扰着罢了。我应该记得他怕连续而单调的声音,但我不了解为什么他会怕,便记不住提防自己。
我抱歉地望了他一眼,解开脖颈上的手帕,想为他揩擦脸上的汗珠。手还不曾伸到,被他截住了,他的手冰冻一般的冷。
&ldo;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双手,这手的主人翁,应该被安置在最美丽和最幸福的环境里。&rdo;他艰涩地说。
&ldo;幸福的定义是什么,水越?&rdo;
&ldo;我知道你有崇高的理想,但是,理想只不过是理想,现实却是最残酷不过的。&rdo;
&ldo;我并不是和你讨论理想和现实。我是说,幸福的标准是因人而异的,比方说‐‐&rdo;
&ldo;比方说,&rdo;他抢着接下去说,&ldo;有的人爱金钱,有的人爱权势,有的人爱名誉,有的人爱山水,有的人爱清风。但世界上存在这许多人类不能不公认为不幸的事。人永远只是一个人,即使你能够忍耐一时,却不能忍耐一生;即使你以为自己能够克服,却是毫无办法克服的。&rdo;
我不再说什么,来,走到凉亭的边沿。
&ldo;你的祖母都好吗?&rdo;他问。
&ldo;嗯,很好,昨晚问起你哩。&rdo;
&ldo;真的吗?&rdo;
&ldo;我们的多宝姊告诉了她,你们来了以后。&rdo;
&ldo;你怎样说呢?&rdo;
&ldo;我说:一个叫王一川,一个叫水越,叫水越的带着他的爱人陈元珍小姐。&rdo;
&ldo;完了?&rdo;他笑着问。
&ldo;完了,谢谢天,你笑了!&rdo;
&ldo;当然,你说到我的爱人,当然要笑的。&rdo;
我咬着下嘴唇看江水,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
&ldo;你的父亲最近来了信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