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人活生生站在眼前,却只能相望而不能相认。衣照雪看着莫惊春,喃喃自语:“我梦见他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听上去就是一段旷世绝恋,莫惊春小心翼翼:“那她现在……”衣照雪收了眼神:“还活着。”莫惊春松了口气:“那还好。”两人并肩朝前走,雨落空山,风吹竹响。衣照雪忽然出声:“那你呢?”“什么?”“我说,”他们现在这样生疏敌对的关系,实在不适合谈论这样亲密的话题,可衣照雪还是忍不住,“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莫惊春想起玉兰树下那个白衣人,“没有。”“骗人。”衣照雪拆穿他,“我被你关起来的时候,你弟弟分明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弟弟?你说楼弃?”莫惊春道,“他怎么说的?”衣照雪颇有些委屈:“有个侍女想见你,你不在,你弟弟就让他走,还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叫她不要再接近你了。”末了,衣照雪补了一句:“他不是你亲弟弟吧。”莫惊春道:“不是。”“你不觉得,他太过关注你了吗?”衣照雪在这时候倒变得敏锐非常。楼弃的心思,莫惊春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一些,但并未往深处想:“小孩嘛,好胜粘人一些也很正常。”“他最好是。”衣照雪道,“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我听他说,是个叫‘玉兰’的姑娘。”莫惊春奇道:“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衣照雪如实道:“你弟弟见不得有人惦记你,自然什么都说,恨不能你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见莫惊春没有否认,胸中气郁一如此刻缠绵细雨,叫衣照雪心中一片泥泞,不可收拾:“她做了什么叫你念念不忘?救你的人你不记得,到惦记起别人来了。”“这是哪儿跟哪儿?”莫惊春见衣照雪中毒这么久,并没有别的症状,猜想这毒大概就是劝人困睡扰人神智。说话聊天是最好的分神方式,莫惊春有心转移话题:“你知道翁齐焱为何被叫做‘三葬疯道’吗?”衣照雪兴致缺缺地摇摇头,虽然他对翁齐焱不感兴趣,但他愿意听莫惊春说话。“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莫惊春道,“藏父、藏母、藏妻,是谓三葬。”衣照雪道:“我以为是经藏、律藏、论藏。”“他是道人,不是僧侣。”莫惊春解释,“他是个散修的儿子。”“哪种散修?空杳仙宗山下那些吗?”空杳仙宗山下常日聚集着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天下第一仙宗的门。空杳仙宗不似别的仙府,也不赶人,偶尔遇见骨骼清奇的,还会带回山去,据说他家现任宗主沈微明便是走的这个路子。莫惊春道:“对。他父亲有些修为,但不高,一直想拜进名门正派,终未如愿,靠给人驱邪作法谋生。翁齐焱五岁那年,猫妖作祟,一个仙门在市井招榜,只要有人能除了猫妖,便许他做内门弟子。翁齐焱很高兴,就带招榜的弟子去见了他父亲。”衣照雪看破结局:“他父亲一定死了。”“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莫惊春道。“一个仙门都处置不了,那只猫妖一定很难对付。”衣照雪道,“况且,这位翁姓道人性格怪异,一定事出有因。”“嗯。”莫惊春避开乱竹,“招榜的弟子并不是真的要找人捉妖,不过是要人做诱饵,他们好除祟立功。他们将翁父绑在树上,承诺一定会救他,事后也会许他钱财。然而那只猫妖修为实在强悍,那两名弟子敌不过,自己跑了。翁父被猫妖开肠破肚、死状惨烈。”“好惨。”“据说,找人作诱饵只是那两名弟子的主意。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莫惊春道,“翁齐焱和他母亲还没能去要个说法,就被那两个弟子找人连夜赶走了。翁齐焱并不是害死他父亲的真凶,但我想,他定然自责难安。”衣照雪理解:“病梅欹疏盖由外物,病心如是。”“后来翁齐焱和他母亲到了一户人家做工,他母亲因为偷窃主人财物,被那家人送了官,病死在了牢里。”衣照雪道:“一定有内情吧?”莫惊春把垂地的新竹扶正:“据翁齐焱的口供,是他曾见主人家丢了金镯子,后来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去找,所以就以为这些财物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那家夫人逛园子的时候落了银丝珠钗,正巧被翁齐焱拾到。翁齐焱觉得,既然丢了金镯子都无所谓,那这支旧珠钗就更不会费心去找了,所以就把珠钗交给了自己母亲。天意弄人,这支珠钗虽不值什么钱,却是夫人的陪嫁,更是亡母遗物,因此细细搜查了起来,最后在翁母那里发现了。他母亲怎样解释都没有用,为了不牵连孩子,只好在状纸上画押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