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肯,你杀他师尊、屠他师门、堕魔为恶,湛家世代除魔卫道,你让他怎么肯?”鹿苍落下一滴泪,声音极低:“所以……”此话开了个头,就再也没有后文,莫惊春帮他补上:“所以你就杀了他?”鹿苍没有答话。有无钟的金光越来越甚,眼看着就要罩住鹿苍,就在这时,冲天的魔气自空杳山的方向涌来。鹿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陡然睁开眼睛。几乎是毫无预兆,有无钟在一瞬间碎裂,碎片四溅,无数魔气一涌而出,将莫惊春冲出数丈远。如此惊变直至形势逆转,莫惊春不知缘由,也无法相信。他爬起来,冲上去拔下插在鹿苍胸口的剑,又给了他一刀。这下伤在喉颈,可鹿苍却像个怪物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鹿苍站起身来,黑色的魔气汇聚成利爪,掐着莫惊春的脖子将他凌空抬起:“好可惜,差一丁点儿。说起来也是上天助我,这无穷无尽的上古魔气,是怎么来的?”偏惊从后缠住鹿苍,竟被鹿苍徒手扯断。这些魔气铺天盖地,围绕着鹿苍,泛着暗红的光。一霎时,哀鸟长鸣、凶兽哮渊,劈天的惊雷炸响在魔宫上空——鹿苍渡神了!莫惊春不怕死,就怕鹿苍不会死。逐水砍在魔气汇成的利爪上,却毫无效果。江潮生扑上来:“你放开他!”怨灵咬在鹿苍的手臂上,他一挣手臂,怨灵便被魔火灼烧成飞烟。鹿苍踩住江潮生的胸膛:“真有意思。这叫什么?手足情深?”蝼蚁世人,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让鹿苍很是享受。他来了兴致,慢悠悠对江潮生道:“本来想跟你表哥玩个游戏,但我想,依照他那个死倔的性子,多半不会同意,难免扫兴,不如找你好了。”江潮生道:“你想干什么?”逐水被鹿苍夺过来,扔到了江潮生面前:“你想救你表哥,可又打不过我。我可怜你,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你就地自尽,我便放他一条生路。”“鹿苍!”莫惊春怒道。“着急什么?”鹿苍一收手,束缚莫惊春的魔力扯下,莫惊春被他真正按着脖子反囚在胸前,“我们柳儿人好,教出来的弟弟也一个个都愿意为你肝脑涂地。我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你既然想当这天下的英雄,我总要叫你长点记性。”莫惊春道:“杀你的人是我,你动他有什么意思?”鹿苍却笑:“但凡报仇,一定要找到仇人的软肋。杀你多没意思?这小子要是死了,你必然心怀愧疚、寝食难安。看你痛哭流涕,我高兴得很。现在想来,我灭明镜垢其实也挺不聪明的。我应该把休篱那个老东西关起来,然后和魔族里应外合,把他的同门亲友一个个提到他面前去杀!至于湛若水,在他面前,我当然还是那个好师兄。一个人为救同门奋不顾身、捍卫正道义无反顾,那他之前犯得那点小错,自然也就不足为虑了。”因一己私念,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鹿苍这里居然只能算作一点小错。莫惊春不由为湛若水不值:“湛若水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你!休篱道人怎么不让你饿死在狼群里?”这话触及鹿苍逆鳞,他抬手就扇了莫惊春一个巴掌:“你知道什么?”莫惊春被他打出了血,他呸了一声,骂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惨?觉得全天下都欠你的?是,你失怙失恃、流落在外,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乞亡孤儿,可怜得很。但你可怜,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休篱道人虽是为了大义,但他毕竟灭你满门,你心中不忿。可你恨休篱道人,那你就去杀他,牵扯旁人干什么?柯旭燃不曾害你、湛若水对你百般迁就、明镜垢是养你教你的师门,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是你自己无恶不作、贪得无厌!仙门何曾惹你?花月一族何曾负你?一条条人命、满河的血水,还比不过你王座上的玉石!鹿苍,你以为你让江潮生自尽就能让我痛不欲生?你以为杀了江潮生、杀了我,你就能高枕无忧?大错特错!你一面滥杀成性,一面求而不得,你自己心里痛苦,所以才巴不得我跟你一样!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坐拥天下,可是每当想起湛若水、想起明镜垢,我可不相信你心中不痛、你不悔恨!你想让我跟你一样,以此证明你不是唯一一个悔痛挣扎的人,自欺欺人、绝不可能!花月族的仇我一定要报,就算是做鬼我也不放过你。江潮生——”莫惊春望着江潮生:“你敢听他的话,我立刻自尽。你是想看着我死,还是想帮我杀了他?”江潮生的手颤颤巍巍,握着剑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莫惊春这副模样。在他心里,逐他下山之前,莫惊春是温柔包容、悉心教导的大哥哥;逐他下山之后,莫惊春是表里不一、令他痛恨至极的歹毒小人。而现在,莫惊春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