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了两杯冷水在桌上,等他们穿好衣裳自己来喝。可他一边这样做,一边又暗自腹诽,这两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应当早喝饱了才对。虞粲手上背上都是伤,不好去见母亲,自己也懒得走动,索性就在桌边坐下。莫惊春换上了虞粲给的麻布素衣,他没有穿外袍,虞粲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好对着缺了一角的镜子理自己的湿发。奔波逃亡加之游水闭气,莫惊春的发扣早就掉了,头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有两缕头发贴在脸边,被他顺手捋到耳后。一行水自额前滑下来,莫惊春许是没料到,被它弄进了眼睛。他有些不舒服,眨了好几次眼睛,睫毛随之扑闪,眼角流下一滴受到刺激而产生的泪珠。主人动作随意,并不细心收拾自己的凌乱,额角甚至还有血糊糊的伤口,可哪怕就是这样,这张脸也俊朗无双。湿漉漉的头发没有叫这副面容减少荣光,反而透出一种天然的气质。自看见莫惊春的第一眼起,虞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莫惊春的脸。居然真有人长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他默默凝视着莫惊春。这些伤痕落到他身上,只能更惹人嫌,可在莫惊春身上,居然多了几分残缺的美丽。水滴进眼睛里都能叫他作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偏偏这人还一点也没有察觉。莫惊春理顺头发,披上虞粲的衣裳:“真是多亏你了,你人真好。”“我人好?”虞粲看着莫惊春,怪异地反问。兰雪靠近莫惊春,伸手把莫惊春被外袍遮盖的头发理出来。莫惊春偏头看了看他,笑道:“不然呢?”虞粲不答话,他沉默一会儿,道:“你是花月族的人吧?”“你认得?”莫惊春惊讶道。“很难吗?”虞粲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脸上有银色的弯痕。花月族的人,不都有吗?”莫惊春摸了摸脸,承认道:“对,我是。”虞粲的眼眸里映着莫惊春的倒影,上下转了转,他冷道:“听说花月族人无论男女,都长得很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被夸了,莫惊春本该笑笑,可他听出虞粲的话暗含怨怼。这种怨怼源于虞粲自身那并不好看的容貌,莫惊春要是在这种时候得意,那可真是不大聪明,也没有丝毫同理心。于是他道:“传闻罢了。”他有心帮帮虞粲,谨慎道:“冒昧地问一下,方才那个,是这家的主人吗?他为何……为何那样对你?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是觉得你要是能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你。”“你帮我?”虞粲道,“你有钱吗?”莫惊春愣了愣,摇头道:“没有,但我可以回……”“没钱你要怎么帮我?”虞粲看着莫惊春的神情,“怎么,我问这话你很惊讶吗?我不像个爱钱的人?花月族虽然隐居山野,也没穷到这份上吧?你手上那个银镯子,不值点钱?”兰雪道:“那个是他的法器,不能给你。”虞粲呵了一声,大抵是在嘲笑莫惊春装模作样。莫惊春摸着手腕上的雕花银镯:“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佩剑,你要是想要的话……”银镯灵光一闪,两支银箭落到桌面上。莫惊春把它们推给虞粲:“这虽然是银子打的,但是没有灵火,也熔不了。你把它们拿去灵宝阁,那儿的人应当会给你换钱。”“不必了。一点点钱,能够什么?”孙奕绍隔三差五就来他这里搜,虞粲藏了好几回金银细软,都被他搜到。光是拿走还不算,一顿好打也是免不了的。虞粲根本没想要莫惊春的钱,他不需要人的施舍和怜悯,尤其是这些同情还来自一个好看得让他生气的人。莫惊春不能算绝色,更谈不上倾国倾城。这二词多写女色,莫惊春的五官却硬朗得很,叫人一看便知是个男子。可硬朗之下,又多俊美,一双眉较寻常男子的更细,非追风二字不可形容。眉下双眸则如阳下春水一般亮堂堂的,他又自在惯了,浑身一股灵逸之气,这才成就了他的世间无二。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正好是虞粲所向。虞粲幽幽盯着莫惊春:“不要天真地想去帮谁,没意思得很。”莫惊春受了他的教训,若有所思道:“哦。”“你身上有伤吧?”三人共处一室,又都是男子,莫惊春换衣服的时候,虞粲或多或少瞟到一些,“你可以留在这里养伤,我也不管你怎么来的,只要别被人看见,都无所谓。”“你肯让我们留下?”虞粲站起身,翻出一件兜帽斗篷穿上:“他这几日不会再来了,这屋子也旧,你们爱住不住。”说罢,他再也不管莫惊春和兰雪,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