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夕阳,莫惊春把兰雪拉到山顶:“今日看个够,省得又在黑漆漆的洞里望梅止渴。”兰雪跟他肩并肩坐下:“什么叫望梅止渴?我们在洞里的时候也没有梅子。”莫惊春笑起来:“就是一种不切实的安慰,这不重要。不过,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夸我了吗?”“知道。”兰雪急于表现自己,“我新学了个词,叫鹤立鸡群。你就是那只鹤。”“我是鹤,那谁是鸡?”莫惊春道,“你这是在骂人知道吗?”兰雪摇摇头:“不懂。”“不懂就算了。”莫惊春的手撑在身后,看着夕阳,忽然惆怅起来,“也不知道舅父如何了,今日问族长,族长说快了。可明日就是洗尘节,他回得来吗?”兰雪问:“为什么我只见过你舅父,你爹娘呢?”提及父母,莫惊春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抱歉。”“有什么好抱歉的?”莫惊春已经过了伤心的时候,“你不知道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才不想有人因为他们不在了而伤心道歉呢。你知道花月族很多人都是走婚来的吧?”兰雪不看夕阳,只看夕阳下的莫惊春:“我知道。”“像十一、莲房,他们都是。姐姐要是没遇到秦思文,可能以后也会这样。”莫惊春道,“但我不是。我爹娘一辈子就认定了彼此,我倒是像送的。你见过那种有了孩子,就一直围着孩子打转了父母吗?我爹娘不这样,有我之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我之后也一样。和我一比,他们才像小孩呢。他们满天下四处游山玩水,顺带行侠仗义,但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他们也不带我。”说着,莫惊春又道:“他们可能就是不想带我,我娘肯定觉得小孩又哭又闹,带起来浪费时间,就把我扔给了舅父。”兰雪道:“然后呢?”“然后啊,然后他们玩几个月就回来看我,给我带新衣服、好吃的、好玩的,住一段时间又走。我还蛮喜欢他们回来的,我爹会给我讲睡前故事,还会给我扎秋千做木马。我娘嘛……她只会捉弄我,有时候叫我走在前面,我一回头她就不见了,吓得我直哭。哦,你知道有一次她回来见着我说什么吗?她说,‘好可爱的小孩,你是谁家的?’,我说我是你家的呀,你不认得了吗?我娘说,‘我当然认得,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莫惊春说着说着就笑了,兰雪道:“她一定是骗你的。”“我知道。”莫惊春撑着下巴,“但是那个时候还很小,以为她真是出去玩了一圈,就忘了我呢。我一年里最期盼的事情就是他们回来,有一次舅父就去跟他们讲,说小惊每日都在山门坐着,等你们回来。我娘知道了呢,就来跟我说,难道没有爹娘你就过不下去吗?爹娘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就像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日子,不可能永远留在爹娘身边一样。她叫我习惯他们不在或者别人不在的日子,也不许我在去山门口坐着了。后来是一个秋日,他们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莫惊春有些落寞,兰雪当然明白这代表着莫惊春的爹娘去世了,他问起原因:“为什么?”“我娘有气疾。她没了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从湖怪手里救一个孩子的时候病犯了,爹为了救她,也不在了。”“那个孩子呢。”莫惊春道:“孩子倒是救回来了。”他的眼睫在夕阳下扑闪,一如蝶翼,兰雪忍住想碰的冲动:“不要伤心。”“很久以前就不伤心了。人生苦短,贵在及时行乐。她不也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和爹四处游历的吗?”莫惊春道,“早知如此,我倒是宁愿她不生下我,没有我,她没准还能多走两个地方呢。”“不要这么说。”兰雪安慰他,“她爱你。”她爱你,我也是。“嗯。”莫惊春拨弄着地上的草叶,“我知道。”兰雪靠近他:“其实娘说的也不全然对。”“娘?”莫惊春笑起来,“你别省词,那是我娘。”“都一样。”兰雪凝视着莫惊春的眼睛,“会有人一直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的。”“谁?”一阵晚风吹过,二人的长发在风中交握。落日熔金,莫惊春和兰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山峦似乎都空旷了,只余下他们两人。“我。”莫惊春和兰雪在山顶上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莫橘夏来叫,他们才回去。入夜,莫惊春合上书,敲了敲身后的木墙:“你还不睡?”兰雪一个人坐在主厅里,手里拿着一截银丝,不知道在弄什么:“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