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是清河镇有头有脸的大户,这桩案子又牵连甚广,镇上的里正和耆长不敢怠慢,慌忙将晋阳县令请了过来,主持审理这场一波三折的命案。
卫夫人在堂上一开口,却让满座皆惊,原来她状告四夫人苏映秀这件事,既无证据,又无道理,全因两日前有人向她告密,说她儿子的棺材中只装了一堆石头,尸首竟无影无踪了。
以石换尸这种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周围顿时喧嚣起来,晋阳县令一敲惊堂木,正色询问堂下的妇人,“卫氏,你可曾亲眼看见孙天佑的棺材,里面确无尸首?”
卫夫人叩首道,“回禀青天大老爷,妾身在家中养病,行动不便,并未亲自开棺验尸,这件事是拜托屠家姑娘做的。”
孙家同屠家的官司打得旷日持久,大半的缘故是因为卫夫人和屠春互不相让,一个洒出大把的银子来打通关节,另一个仰仗着儿时定下的婚约,坚持不懈地四处奔波周旋。
按照常理说,这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本应是结了深仇,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卫夫人居然将屠春拖了出来,看她话里的意思,两人似乎还早有联系。
晋阳县令微一沉吟,旁人或许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他却曾经亲自陪着李重进和屠春去孙家探访过,再说了,能在几日时间中雷厉风行地将事情掀了个底朝天,也似是那人的作风。
“来人,传屠春上堂。”晋阳县令能成为一方父母官,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有了决断。
屠春其实早已到了衙门附近,她坐在马车上,手心汗腻腻的,头也有点蒙。
“二公子,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少女心里实在没有底,颤颤惊惊地问,“你说了这么多东西,万一我记漏了怎么办?”
“屠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到天味楼,在下以为你在忙,所以不忍过去打扰。”李重进回答得漫不经心,他年龄比屠春还要小上一岁,可言语间无端有几分老气横秋,听起来疏离又敷衍。
屠春心中委屈,不是你说的要静观其变嘛,可她不敢顶撞李二公子自成体系的歪理,只好忍气吞声地讨好道,“那二公子可否随我一同过去,要是我真忘记了,你还能提醒我几句。”
她满怀期盼地望着李重进,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进去了许多星辰。
然而李二公子心如铁石,挥挥手,竟是迫不及待要驱她下车,“事关令兄生死,屠姑娘尽力而为便好,在下还有要事在办,不奉陪了。”
待屠春犹犹豫豫地下了车,少年静静地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掀开车帘,遥遥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
“二公子,咱们现在就去孙家?”前方赶车的人低声问了一句,方才车中的对方他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心中不禁好奇,二公子分明将事情安排妥当,为何却又要故意将那姑娘吓得心惊胆战的。
“去孙府,”李重进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因此话也例外地多了一些,“狗急了要跳墙,这人一急了,多半就要露出马脚了。”
屠春在堂中跪下,循例拜了上面的一众官差,这才清清嗓子,朗声道,“民女屠春先请大老爷恕罪,三日前,民女救兄心切,想要再去查验孙少爷遗体上的伤势,所以大着胆子去山上挖坟,没想到竟发现了一件蹊跷事,棺材中没有孙少爷的尸首,只有一堆包着棉布的石头。”
对于这种解释,她事先问过李重进,万一县太爷问她,为何早不去挖,偏要等孙少爷葬下一个多月了才动手。少年对她的顾虑嗤之以鼻,回答道我若是县太爷,这时候会更关心那棺材里为何没有尸首,哪里会管你干嘛选这个黄道吉日去挖坟。
众人听完她的叙述后,果然没有追究少女为何会突发奇想,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间都将怀疑放到了孙家身上。
这件事说起来本就骇人听闻,孙天佑下葬的时候,半个清河镇都飘着纸钱,很多人都亲眼目睹送葬的队伍从自家门前经过,可为何这般风光排场葬下的只是一堆石头,孙大少爷的尸首又跑到哪里去了……
周围一片喧哗,晋阳县令连连敲了几下惊堂木,好不容易将局面暂时控制了下来。
“来人,”他这次的语气要显得客气许多,“请孙老爷和苏映秀过来一趟。”
孙府的四太太苏映秀今年三十些许,顾盼之间依旧又俏又辣的,自从卫氏卧病在床后,孙府的内务一直由她主持,这位四太太当家作主了几日,浑然忘记正室昔日的手腕了,在公堂上哭冤叫屈,指着卫夫人骂道,“卫凤,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对你可一直恭恭敬敬的,从来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你自己病糊涂了,听信外人的谗言,倒把孙家和老爷的脸丢光了。”
“再说了,”她挑起眉梢,不屑地说,“府里人都清楚大少爷那样子当不了家,我何必要害他,我们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