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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在这荒僻的村子里,早就有个两班牙人的后裔,叫做霍塞&iddot;阿卡蒂奥&iddot;布恩蒂亚,他是栽种烟糙的;乌苏娜的曾祖父和他一起经营这桩有利可图的事业,短时期内两人都建立了很好的家业。多少年过去了,西班牙后裔的曾孙儿和亚拉冈人的曾孙女结了婚。每当大夫的荒唐行为使乌苏娜生气的时候,她就一下子跳过世事纷繁的三百年,咒骂弗兰西斯&iddot;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那个日子。不过,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痛苦;实际上,把她跟他终生连接在一起的,是比爱情更牢固的关系:共同的良心谴责。乌苏娜和丈夫是表兄妹,他俩是在古老的村子里一块儿长大的,由于沮祖辈辈的垦殖,这个村庄已经成了今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俩之间的婚姻是他俩刚刚出世就能预见到的,然而两个年轻人表示结婚愿望的时候,双方的家长都反对。几百年来,两族的人是杂配的,他们生怕这两个健全的后代可能丢脸地生出一只蜥蜴。这样可怕的事已经发牛过一次。乌苏娜的婶婶嫁给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的叔叔,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辈子部穿着肥大的灯笼裤,活到四十二岁还没结婚就流血而死,因为他生下来就长着一条尾巴‐‐尖端有一撮毛的螺旋形软骨。这种名副其实的猪尾巴是他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看见的,最终要了他的命,因为一个熟识的屠夫按照他的要求,用切肉刀把它割掉了。十九岁的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无忧无虑地用一句话结束了争论:&ldo;我可不在乎生出猪崽子,只要它们会说话就行。&rdo;于是他俩在花炮声中举行了婚礼铜管乐队,一连闹腾了三个昼夜。在这以后,年轻夫妇本来可以幸福地生活,可是乌苏娜的母亲却对未来的后代作出不大吉利的预言,借以吓唬自己的女儿,甚至怂恿女儿拒绝按照章法跟他结合。她知道大夫是个力大、刚强的人,担心他在她睡着时强迫她,所以,她在上床之前,都穿上母亲拿厚帆布给她fèng成的一条衬裤;衬裤是用交叉的皮带系住的,前面用一个大铁扣扣紧。夫妇俩就这样过了若干月。白天,他照料自己的斗鸡,她就和母亲一块儿在刺染上绣花。夜晚,年轻夫妇却陷入了烦恼而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逐渐代替了爱情的安慰。可是,机灵的邻人立即觉得情况不妙,而且村中传说,乌苏娜出嫁一年以后依然是个处女,因为丈大有点儿毛病。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是最后听到这个谣言的。

&ldo;乌苏娜,你听人家在说什么啦,&rdo;他向妻子平静他说。

&ldo;让他们去嚼舌头吧,&rdo;她回答。&ldo;咱们知道那不是真的。&rdo;

他们的生活又这样过了半年,直到那个倒霉的星期天,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的公鸡战胜了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的公鸡。输了的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一见鸡血就气得发疯,故意离开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远一点儿,想让斗鸡棚里的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ldo;恭喜你呀!&rdo;他叫道。&ldo;也许你的这只公鸡能够帮你老婆的忙。咱们瞧吧!&rdo;

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公鸡。&ldo;我马上就来,&rdo;他对大家说,然后转向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

&ldo;你回去拿武器吧,我准备杀死你。&rdo;

过了十分钟,他就拿着一枝粗大的标枪回来了,这标枪还是他祖父的。斗鸡棚门口拥聚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正在那儿等候。他还来不及自卫,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的标枪就击中了他的咽喉,标枪是猛力掷出的,非常准确;由于这种无可指摘的准确,霍塞&iddot;奥雷连诺&iddot;布恩蒂亚(注:布恩蒂亚的祖父)

从前曾消灭了全区所有的豹子。夜晚在斗鸡棚里,亲友们守在死者棺材旁边的时候,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业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穿她的&ldo;贞节裤&rdo;。他拿标枪对准她,命令道:&ldo;脱掉!&rdo;乌苏娜并不怀疑丈夫的决心。&ldo;出了事,你负责,&rdo;

她警告说。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把标枪插入泥地。

&ldo;你生下蜥蜴,咱们就抚养蜥蜴,&rdo;他说。&ldo;可是村里再也不会有人由于你的过错而被杀死了。&rdo;

这是一个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凉慡宜人。他俩通古未睡,在床上折腾,根本没去理会穿过卧室的轻风,风儿带来了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亲人的哭声。

人们把这桩事情说成是光荣的决斗,可是两夫妇却感到了良心的谴责。有一天夜里,乌苏娜还没睡觉,出去喝水,在院子里的大土罐旁边看见了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他脸色死白、十分悲伤,试图用一块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伤口。看见死人,乌苏娜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她回到卧室里,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丈夫,可是丈夫并不重视她的话。&ldo;死人是不会走出坟墓的,&rdo;他说。&ldo;这不过是咱们受到良心的责备。&rdo;过了两夜,乌苏娜在浴室里遇见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他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个夜晚,她发现他在雨下徘徊。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讨厌妻子的幻象,就带着标枪到院子里去。死人照旧悲伤地立在那儿。

&ldo;滚开!&rdo;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向他吆喝。&ldo;你回来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次。&rdo;

普鲁登希奥没有离开,而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却不敢拿标枪向他掷去。从那时起,他就无法安稳地睡觉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过雨丝望着他的无限凄凉的眼神,想起死人眼里流露的对活人的深切怀念,想起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四处张望。寻找水来浸湿一块麻屑的不安神情。&ldo;大概,他很痛苦,&rdo;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向妻子说。&ldo;看来,他很孤独。&rdo;乌苏娜那么怜悯死人,下一次遇见时,她发现他盯着炉灶上的铁锅,以为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就在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给他摆了一罐罐水。那一夜,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看见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洗伤口,于是就屈服了。

&ldo;好吧,普鲁登希奥,&rdo;他说。&ldo;我们尽量离开这个村子远一些,决不再回这儿来了。现在,你就安心走吧。&rdo;

就这样,他们打算翻过山岭到海边去。霍&iddot;阿&iddot;布恩蒂亚的几个朋友,象他一样年轻,也想去冒险,离开自己的家,带着妻室儿女去寻找土地……渺茫的土地。

在离开村子之前,霍。阿&iddot;布恩蒂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接二连三砍掉了自己所有斗鸡的脑袋,希望以这样的牺牲给普鲁登希奥&iddot;阿吉廖尔一些安慰。乌苏娜带走的只是一口放着嫁妆的箱子、一点儿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亲遗产‐‐金币‐‐的一只盒子。谁也没有预先想好一定的路线。他们决定朝着与列奥阿察相反的方向前进,以免遇见任何熟人,从而无影无踪地消失。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过了一年零两个月,乌苏娜虽然用猴内和蛇汤毁坏了自己的肚子,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婴儿身体各部完全没有牲畜的征状。因她脚肿,脚上的静脉胀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两个男人抬着的担架上面。孩子们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艰难困苦,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鲜蹦活跳,尽管样儿可怜‐‐两眼深陷,肚子瘪瘪的。有一天早晨,在几乎两年的流浪以后,他们成了第一批看见山岭西坡的人。从云雾遮蔽的山岭上,他们望见了一片河流纵横的辽阔地带‐‐直伸到天边的巨大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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