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前?”江离于惊诧之中联想到何忧菩提庄中的经历,因问:“你是说,这里虽过去了一个月,但在被沙潮阻隔的格悟那只是刹那?
“对,因为沙潮内外感受到的时间不同。”
“……是那开信刀的缘故?刀在格悟手里,他引发了铃震?”江离问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你怎会了解他的感受,知他那边过了多久?”
“因为开信刀上的三清铃没有震。受扰乱的不是他,而是这不系舟。”趁江离还在琢磨,零露道:“你会这么问,看来清楚铃震之效。这其中缘故,她,那个人可与你解释过?”
江离知她是指乔羽,想了一想,点头道:“制作三清铃的石料,与祁氏琅玕,世氏猫睛等本质相通,皆与人之精神相系,可修正时间的扰动,是也不是?”
“你既了解到这个程度,我解释起来便容易得多了。”零露道。“此地名为不系舟,除你我之外,这再没有半个活人。有的只是游荡的亡魂。从亡魂在此聚集之始,不系舟以沙潮为界,时间便改变了流速。外面一个转身的工夫,里面即已经年。你或许已有所察觉,这些亡魂生前皆是困守在峄州城中的起义军和百姓,其中也包括你的祖母,他们最终全部身死于己卯大火中。换句话说,造成眼前这一切的,是五十年前,你祖母伍撄宁手中的那盏风灯。”
江离神情紧绷:“五十年前的影响竟持续到了如今?可己卯大火不是早已熄灭了么?”
“火是灭了,但火不是唯一受到扰乱之物。在火海中殒命的那千万个灵魂也同样是。祁氏琅玕和三清铃等,同人精神相系,亡魂中承载的逝者心念亦属此类,所以当它们被卷入大火之时,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扰动,甚至超过了大火本身。所以火虽熄止,亡魂却仍困在这场余波之中,无法散去。”
“等等,”江离打断道,“据我所知,扰动只作用于个人个物。譬如我那朋友引发了三清铃震,受影响的也只他一人,和他同处一室的妹子却无事。同理,峄州城外被扰乱的当只有风灯之火。况且大火席卷千里,沿途幸存下来之人不在少数,这些人中也没有觉出异样的。由此推断,你我两个由外面进来的人也不应感受到时间异常才是。”
“你说的都对,只一点错了,扰动是只发生于个人个物,但不是唯一。旁观大火之人不受影响,葬身大火的却被影响,这就是证明”
这话点醒了江离,令他想到了菩提庄中闭合了三次的菱花,“可我们与那些亡魂并无……”说着他顿住了,“啊,是在那些梦里。”
“即便你不与逝者神魂相通,就算与他们毫无瓜葛,结果也是一样。”零露道,“这大霜海本身,就是己卯大火的产物,不系舟中的每一粒盐沙都是大火的延续。从进入不系舟的一刻起,你我就与卷入大火中之人无异了。”
原来这遍地的盐沙皆是‘报夕花’,江离大致明白了,聚集在此的千万亡魂,使不系舟成为了一个时光迅速流逝的空间。只是在菩提庄中仅为三日与半个时辰之差,此处却是转瞬经年,差异为甚会恁般大?
“因为你的祖母伍撄宁,她心怀的怨恨极其深重,扰动便尤其巨大。”
江离暗自哀叹。他已从亡魂的交谈中得知了祁家当年消亡的真相:原来那个叫张忠的恶人,不仅是陷害撄宁父兄的祸首,还背着祁家的血债。撄宁原本可以在宋择的襄助下逃脱,只因围城官军乃由张忠所率,才留在了峄州城中,是要替父兄伸冤,更是为替祁恤报仇。可惜她终是败了,她也知自己一死,祁恤不能独活。想到家人不得团聚,爱人命不长久,留下年幼的儿子独自受苦,仇人却在面前得意张狂,其恨之深,当真无以复加。
他呆想片刻才回过神来,想到还有许多要问。“那沙潮又是怎么一回事?”
“与大火的情形相近。这里一旦刮起沙暴,便难以平息,久而久之就积聚成了个庞然巨物。”
“你的螭龙螺为甚么可以将它招来?”
“螭龙螺招引的是亡魂,沙潮只是随着亡魂而来的。”
“那这片水源呢?盐沙便罢了,一片水也能随意移来移去么?”
“即便寻常沙漠中的绿洲,也是会在沙子的推移下缓慢移动的,”零露道,“只要给它足够久的时间。”
江离低呼了一声。
“从你吹响螭龙螺起,到沙潮涌到眼前,外面间隔了大概半个时辰,在不系舟中则是数十年光阴。水源移动的过程其实漫长,只因时间的扰动,才令你有了它召之即来的错觉。”
江离突然惊醒:“所以格悟迟迟未追来,原是他还没来得及!照你估计,他穿过沙潮进到不系舟中,在我们这还要多久?”
“短则十数年,若他谨慎多疑些,几十年也未可知。虽然在外面不过是一时半刻的差别。”
江离长吐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