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既出,赫连明照却不再多说,他背着手往远处踱步,走得慢条斯理:&ldo;看来你们两个还是年轻了,许多真相只需要一点点耐心,却都没有去查……&rdo;
闻笛愣在原地,柳十七想要追他,又觉得追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一时之间手脚不知往哪放,只得抬头凝望那些枝叶交错的梧桐树。
赫连明照的身影拐过巷口后融入了外面大街的人流,柳十七若有所思。
那日西秀山被笼罩在隆冬的严寒中,洗砚斋下了一场新雪,飞霜凛冽。左念已经理智全失,口不择言什么都说,他说……
&ldo;那人误我!害我妻儿性命,害我伤及无辜!&rdo;
柳十七还记得他嘶吼时沙哑的声音,目眦欲裂的愤怒,都不像装出来迫切地想要转移仇恨。再见闻笛的神情,似乎他亦从未见过左念如同那时的失态。
如果真是有人陷害,左念临死前的意有所指到底是何人?
他的身份和地位尊崇,那又是何人,明知他设计陷害自己滥杀无辜,依他的性子却不去对方讨说法吗,就安静地背负着这段孽债?
还是说那人另有把柄能威胁到左念?
到底谁才能如此把他玩弄于鼓掌?
柳十七脑中蓦地划过一个名字,但他很快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是席蓝玉,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当日清谈会与左念对话亦绵里藏针,却断然不是这样的关系。旁人都道左念倨傲,自视甚高,却并不怎么善于伪装。
与坑害自己之人相见,他会如此冷静,甚而半分没有异样吗?
&ldo;你想到了些什么?&rdo;闻笛问道,听完柳十七的思考,他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道,&ldo;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左念并不是个能憋着情绪的人,他还在世时,十二楼与北川学门虽然不算蜜里调油,好歹各占一方,没有多的交集。他那般记仇的一个人,定学不会隐忍伪装。&rdo;
柳十七:&ldo;你也觉得害他的另有其人?&rdo;
闻笛:&ldo;之前你告诉过我一些信息,来算一算此事的牵扯。&rdo;
他说完蹲下身,随手拔出腰间一把防身的短刀,在泥地上划出了几个不规则形状,不多时,收拾出了几条连线,看上去一目了然。
在望月岛,王乾安将一半的《碧落天书》交给虞岚,由她带至中原,隐姓埋名。
虞岚与柳来归相识后结为夫妻,大约为避免惹人耳目,将《碧落天书》托付给慕南风保存,没告诉他到底是何物,后来图谱被盛天涯劫走。
左念受到神秘人挑拨后认定自己妻儿被害,冲动之下杀了柳氏夫妇,却救了十七。
盛天涯在那段时间出入中原频繁,多次与伊春秋发生冲突,以致于八年前盗书出走,间接害死恩师,旋即却没了消息。
左念修炼折花手与天地功法,迟迟无法突破第十层,终在剑走偏锋后入了心魔。
如此直到一年前,&ldo;斗转星移&rdo;这个词忽然出现。
&ldo;怎么看,都像是盛天涯有意教唆左念了。&rdo;柳十七手指在代表这二人的小符号上来回示意,&ldo;这样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北川学门沾染其中,却并不知内情?&rdo;
短刀刻上土地的连线断在了盛天涯与左念之间,闻笛&ldo;嘶&rdo;了声,活像自己咬了舌头,在柳十七叠声的询问中,喃喃自语:&ldo;……不对。&rdo;
&ldo;怎么了笛哥?难道不是盛天涯吗?&rdo;
闻笛放下短刀,道:&ldo;盛天涯想得到&lso;天地同寿&rso;的秘籍,治愈被师父打出的内伤……如果他能威胁到左念,为何不向他直接索要,而是辗转找到我,要做那个交易?他知道我同左念有仇?谁告诉他的?&rdo;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小声,柳十七却仍听得分明,他有一刻迷惑,仿佛时光倒流去了临淄的客栈里。一番拼凑,柳十七隐约觉得闻笛有事还瞒着,但他只看了眼,没出声。
&ldo;……不是盛天涯!&rdo;闻笛笃定道。
他在二人中的连线上划了一道横杠,割断了那条线,对上不解的柳十七,解释道:&ldo;左念的妻儿常年定居宁州城中,为求自保与他表面断绝了联系,他唯有每月十五才会秘密离开西秀山,这事只有我和郁徵知道‐‐甚至十二楼许多人都不知掌门已有家室。
柳十七略一思索,道:&ldo;好像的确如此。&rdo;
闻笛道:&ldo;所以只有与左念十分熟识的同辈人或许听说过此事。&rdo;
柳十七被他这一声说得脑子清明了瞬间,恍然大悟道:&ldo;是了,他压根不认识盛天涯!两人中定有人搅浑水。&rdo;
&ldo;长安……长安……&rdo;闻笛喃喃道,&ldo;赫连明照忽然出现,到底为什么?难道此地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发现吗,可是都烧成了灰‐‐&rdo;
等一等。
闻笛倏地站起身,拉起柳十七的手腕,急急道:&ldo;你还记得小时候爹写的那首曲子。雁归西关,灯花未冷,春山良夜,月下捣衣。&rdo;
看似只普通地把周遭风物编入了曲调,柳十七却在迅速回顾过全诗后发现了端倪:昔年的柳宅朝向西边,背靠潼关的方位。他尝试着辨别出东南,望向那一边时,忽地觉得描述中的温润春夜和今日竟有些诡异的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