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口:“我们家的房子离这儿近吗?”
林满呆了一呆,作为已经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女儿,听到娘家侄女儿用“我们家”这个词,还是有几分感动的:“不远,离你外祖母家其实也不远,是个五进的院子,肯定没有荣国府奢华就是了。”
“也够了。”黛玉数了数林海如果回到京城来要带的仆从,甚至算上了姑母带表弟回娘家时要带的人手,怎么算,二十来间屋子也够住了。
林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说话间,殷宅便也到了,黛玉往外看去,只见一道三间的兽头大门,匾上大书“殷府”,灰墙碧瓦,气派无比,然而马车再往前走了两步,立时便被五间大门、赤墙金瓦的定国长公主府给比了下去。
黛玉只跟着林满,先进了公主府的角门,换了轿子,又至垂花门,换成几个婆子抬轿,穿过游廊厅房,才到公主府的正房。丫鬟们掀起轿帘,林满领着黛玉下了轿,身后的软轿上,殷适也走了下来,三人随着丫鬟们进了正堂,只见屋中金碧辉煌,正中坐着一个气度非凡的妇人,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媳妇,黛玉便知其是定国公主,忙随姑母行礼,还未来得及跪下,便被公主身边的女使扶住了,只听得公主笑道:“一家子见面,何须多礼。”又对身后的两个年轻媳妇道,“还不快去拜见你们二婶娘。”
于是两个人赶紧来与林满行礼,殷适又独自给公主、两位堂嫂行礼,一家子见过礼后,公主便道:“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见,我做长辈的该备一份表礼的,只是准备得仓促,你们不管有用没用,收下就是了。”身边的女官便赶紧端上赏赐,殷适与黛玉都有笔墨纸砚各一份、裁衣裳的青纹纱各两匹、果子点心各两盒、金珠子、玉珠子、沉香珠子手串各一串,殷适独有的“状元及第”小金锞子十个,黛玉的则是十个小金瓜子,都用紫檀木盒子装着。
黛玉与殷适忙磕头谢恩,这次女官倒没拦着,又听公主说赐座,便引他们往林满下手的位子上坐了。
公主果然问起了殷适的功课,幸而殷适一路上都在温书习字,答起来十分流利,已能背下整本《孟子》,黛玉在旁边看着,想到某处还是自己提醒他的,不免得意,唇边也带了笑意,忽然听到公主问道:“林姑娘读什么书?”不禁愕然,忙答道:“才刚读了《四书》。”公主便笑道:“我就说林探花的女儿不能不念书!”又说,“你也不用考功名,既读过了四书,以后便可尽自己的兴趣去读书,你姑母之前喜欢读史书,你若也有兴趣,可以请教她。”
黛玉连忙应下了,心下却想,殷家这样高的门第,她又借居外祖母家,出门得向各房长辈报备,哪儿能那么容易见到姑母呢?还是得父亲也调来京里,才有可能。
殷家的小儿媳妇从氏笑道:“上回我回娘家,听到舅母说是想送我表妹去选公主的伴读陪侍,我看她论起才学性情来,远不如林姑娘呢。”
这话一出,连林满都有些紧张了,生怕公主话锋一转,也要送黛玉去选秀。
幸而定国长公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舅舅家哪是想送女儿去读书?分明是有别的念头,我也猜得到。可是皇宫又是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真以为公主的伴读和皇子们的伴读是一回事吗?女孩儿家一进了宫,就半点不由自己了。”
从氏道:“我也说呢,可舅母不听,还指望表妹进宫后能有出息,帮衬娘家。话里话外的要我在公主面前提一嘴,指望着选秀的时候,公主能帮她女儿说说话。”
“给公主选伴读,那是看皇上、皇后的意思,我说什么话?”公主叹了一口气,对黛玉道,“驸马前几天还说,你父亲这方面就不错,这几年不像他刚入官场时那样升得快,他倒也不急不躁,更没想过别的歪门邪道的。”
黛玉情知父亲这几年其实是无心官场,只是不便说,因而羞涩地替父亲谢过驸马的夸赞,糊弄过去了。
一直到在公主府用过一餐规矩甚严、食不知味的午膳,她都不明白为何定国长公主要召见她——公主摆明了要细细问表弟他那早逝的父母亲的情况,还要和姑母说说越州老宅中长辈们企图吞并他们这一房家私的事,但这些事因为她这个外人在,没法问出口。好在一边的殷适也和她状态差不多,不敢开口、不敢动作,乖乖地夹两口侍女们给他布的菜,她这才稍感欣慰,偷偷翘起唇角笑了一次。
这个不解到她告辞时才解开,定国长公主又留她喝了茶,她再三谢恩请辞,公主才道:“也是,不能让国公夫人久等。”便吩咐下人,“备下车马,送林姑娘去荣国府,袁珠呢,让他亲自去送。”
下人回道:“袁长史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黛玉和林满都吓了一跳,忙称不敢。公主却笑道:“若不如此,我特特地邀请你来我府上这一趟做什么呢?让我府上的属官送你去,你可少受不少委屈。”又对林满笑道,“你可放心这个侄女儿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