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着父亲真的震怒,料想万一事情闹大,难免胤禛不会说出什么来。便待众人不言语的当,跪下道:&ldo;皇阿玛,其实,不过是四弟和儿臣言语不和。儿臣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礼让弟弟。还是儿臣有错。望皇阿玛不要责怪四弟。四弟年轻,稳不住而已。我们原是闹着玩的。&rdo;说着便俯身下去。
太子这一说,稍让康熙有点意外。以往他是轻易不会替兄弟讨情的。看看一边跪着一声不言语的胤禛,还有这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太子,康熙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怎么就摊上这么些不懂事的小子。其实,他哪里舍得真去责罚儿子。可是,胤禛那种不在乎的神气,仿佛视皇家礼法为儿戏的神气,让他怎么能不恼火。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儿。可是,他是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又何况这个傻孩子。打了太子这种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即便他不治胤禛的罪,那朝廷里的风言风语也要把他吹倒了才能罢休。到那时,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ldo;朕本来要让你去宗人府悔悔过。看在太子的分上,你还小,算了。&rdo;康熙思索了一阵。胤禛本以为这回可以过得去了,没想到康熙又开口道:&ldo;从明儿个起你去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好好给朕跪几天,没旨意不准出来!&rdo;
太子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子上还要再做足功夫。刚要张口,却被康熙一眼盯回来。胤禛知道父亲已经是很维护自己了,便低头谢恩。
却说恪宁在上善苑闲来无事。不过每日盯着那些工匠们整理园子。张廷玉又使人将园外的一溪碧水引到恪宁所住轩馆附近。虽说上善苑荒芜已久,但经过一番修整,就已经显出当年建造时的清远意境来。恪宁打算将园中未得名的景致取些新颖别致的名字,又忙得不亦乐乎。整日拉着阿奇在园子里东遛西窜。时不时就请张廷玉来吟诗抚琴,大有乐不思蜀的意思。
&ldo;玉哥哥,你到底想到没有?&rdo;
&ldo;想到什么?&rdo;张廷玉总是很有耐心的听着恪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ldo;叫你想想,这里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呢?难道你又忘了不成。&rdo;看张廷玉懵懂的样子,恪宁故作怒气,其实心里乐得开花。
&ldo;噢,是了。&rdo;张廷玉轻拍自己的脑门。又笑道:&rdo;我也不会□术。你一会让我干这个,一会又让我干那个,我忙不过来,不就给忘了。&rdo;这些日子他的确累得很。
恪宁噗嗤一乐,忙又正色道:&ldo;张公子,轻易不要对别人许诺。你自己说,什么都交托给你就好。怎么现在又拖赖起来?我不干的,今天一定要想好名字,否则……&rdo;她停下来思索了一下,&ldo;否则,今天阿奇烤得羊肉,没有你那一份儿了。&rdo;
张廷玉心里暗笑,嘴上却道:&ldo;哎,你怎么小小年纪这样心黑啊。我又不是长工。干了活儿又不给饭吃。那赏银总得有一些吧?&rdo;说着伸手到恪宁面前。&ldo;一百两银子不算多。如果算上被你霸占去的宝琴。我看你要把整个上善苑都给我呢。&rdo;
&ldo;霸占!&rdo;恪宁眼睛一瞪,&ldo;我哪里霸占过你?&rdo;话出口才觉得不太对。脸一红,喏喏道:&ldo;你的琴。&rdo;张廷玉却被她说的大笑不止。恪宁怒喝道:&ldo;不准笑了!再笑拉你下去砍头。&rdo;
&ldo;好好好。不笑了。&rdo;张廷玉一边收敛笑容,正开口要问她关于琴曲的事,忽听外面阿奇&ldo;蹬蹬&rdo;跑进来。阿奇慌张的一探头,见他二人正相谈甚欢。便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恪宁看她那样子好笑道:&ldo;张公子又不是外人。你怯什么,有话进来说。&rdo;
阿奇一听,忙闪身进来。走到恪宁身边,轻声细语的说道:&ldo;格格。才刚儿听宫里来的小凌子说,四爷,他那儿出了点乱子。&rdo;
&ldo;什么?&rdo;恪宁本来一脸的喜色,被这一句话冲得荡然无存。她在那儿愣了一会儿,好像没听清楚阿奇的话一样。阿奇看看她,皱皱眉头道:&ldo;他们说四爷打了太子,被万岁罚在奉先殿里跪着。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形,还说什么连宗人府都惊动了呢!&rdo;
&ldo;宗人府?&rdo;恪宁觉得自己突然乱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上善苑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美好的让她有点忘乎所以了。她几乎忘记了皇宫的存在。是谁说过的,那本来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可是,可是,她的夫君还在那里,还在那里孤独的等待着她回去。她竟把这一切丢弃到脑后了?直到要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掩了口,似是要抹平刚才调笑间的余韵。渐有红晕的俏脸上,慢慢升起了愁云。张廷玉看着她,想着那个曾活在这个世上的鲜活女子。眉目之间,些许的,有一点相似,可神态却又不同。恪宁无论在何时都有掩不住的英气勃勃,她有男子的风范。然而过去的惟馨,美的像江南水墨,渐次已经淡远了。
恪宁沉默了半晌。回头对张廷玉道:&ldo;玉哥哥,小妹我要回趟家。你先请自便吧。&rdo;说罢冲他一福,转身便要出去。张廷玉情急,一把拉住她问道:&ldo;妹妹去哪儿,皇宫吗?那可不是你的家。&rdo;
恪宁轻拂下他的手,温婉一笑:&ldo;我的夫君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rdo;虽是笑着,眼中却有千万决绝。她虽然憎恶那个&ldo;家&rdo;,然而家里却有她舍不掉的人。
她从马厩里牵出一匹乌云盖雪。也不管身后有多少人苦苦追赶。她的心堵得满满的,只有耳畔急急的风匆匆的灌了进来。她觉得凉了,跨下便更是催得紧。今天,就是今天。她一定要赶回去。她要见她心里的人儿。被关在诺大的奉先殿里,空对着祖宗画像的人儿。她怎么能丢弃他于不顾,独自在这里嬉戏快活。她不是曾经暗暗誓愿,要一生一世作他心里的一双眼眸,看遍天下最美好的景致,看遍世上最缠绵的情爱。
富丽伟岸的北京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她,一个女子纵马疾驰。引得路边人个个侧目,躲闪不及。街边繁华胜景目不暇接,红男绿女穿梭如织。可这一切她都不管不顾了,还有什么能让她挂怀。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她仿佛只是一个姿势在马上没有变过。终于眼前隐隐有景山的青郁映入眼帘。过了景山就是神武门。可是,她骑着马又怎能穿神武门而过呢。想必是到不了那里就得下马了。然而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一清早出了上善苑,已经跑了大半日,身子早已虚脱了,神思也恍惚了。见前面已经有大队的宫禁侍卫,却还没想到该下马了。挥着鞭子,直刺刺闯了过去,守宫门的侍卫们并不认得她,见竟有女子骑马飞奔而来,远远便集结了不下于三百多人,各执兵器严阵以待。不等恪宁近前,早一窝蜂涌过来。生生将恪宁从马上拽了下来。恪宁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酸痛,爬也爬不起,颈上已抵了无数利器。不过今天当值的恰是与恪宁父亲费扬古相熟的统领哈丰阿。他刚才还指挥若定,但见摔下马来的柔弱女子。定睛一瞧,竟是皇四子的福晋。当今圣上视如亲女的恪宁。想她还在宫外养病,怎么今日竟然要闯宫呢?便忙忙让手下人放开她。哪想,恪宁像个失心疯的病人。见他们不敢动自己,猛地竟跳了起来。拨开众人还要向里跑。皇宫禁地,不容她小女子这样放肆。哈丰阿要抓她又不敢弄伤她,便命人围着她。她急了,忽的抽了身边侍卫的一把剑,光亮亮横在颈子上,冲着哈丰阿道:&ldo;你快放我进去,否则,我死了,你们都得要死,你们都得殉葬给我。包括你们的老小妻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