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公里的距离将一个人从他的生活中进行物理性剥离,但没有进行心理上的——他还想听他讲道理,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看他讲到激烈处伸出修长的手指打简单漂亮的手势,看他爱答不理的眼神陡然间锋利,勾起一点唇角,胸有成竹的模样。
今天早上,君洋还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叠着腿,手指撑了个金字塔的形状看着他换衣服。他们同进同出,一同吃饭。
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这个人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接到了他的老朋友,322的整个机身蒙皮全都是重新做的,出库时既庄严又意气风发,帅得无与伦比,他也回到了朝思暮想的部队,这里是最让他感到舒适和充满力量的地方。
可因为少了那么一个人和他分享,一切似乎失了一点颜色,一天紧锣密鼓的忙碌也没能掩盖这点缺憾。
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在疲倦一天过后的夜里如同困兽,无处排遣心情,带着朦胧的睡意开始懊恼。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能像曾经期待的那样,坦坦荡荡地和那个人秉烛夜谈,也回忆起自己萌生了奇怪的念头,错过了很多稍纵即逝的瞬间。
那个人在身边时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些仓皇失措,等那人不在了,他又傻瓜似的回想。
最让他想起来就揪心的,是自此一别,天高地阔,人海茫茫。
严明信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发觉五十岁确实有点遥远。
楼里有一部电话,可以自由拨打,只要不是聊部队里的事,平时大伙儿跟家属打个电话、聊聊天儿都是正常的,不过因为白马关的事,现在进入了特殊时期,实行战时通讯管制,涉及从军区拨出再接入另一个军区的电话,至少要经过3、4道人工转接,被盘问是必然,被拒绝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运气不错,辗转来去,折腾了几分钟,还是打通了。
那边接起电话:“喂?”
就是这个声音。
像并肩在他身边时一样,喉头轻轻一动,发出一个音节,就轻易地钻到了他耳朵里。
严明信的疲累一扫而空:“君洋,我是严明信。”
“哦。”那边一顿,有些冷淡地问,“怎么了?”
严明信捧着电话,眨眨眼,老实地说:“我到了。”
他从小被夸高智商,是聪明孩子,成绩优异思维敏捷,从未经历过如此词穷的时刻。他不知可以说些什么,但在同样的安静夜色里,却感到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心跳,“给你报个平安。”
“哼。”君洋鼻子出气,嫌弃这个平安报得也太不把人当回事了。s5h2机场起飞到奉天降落,航程顶多一个小时,严明信坐的可是运输机,要是不平安还不早就天下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