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洋先入为主,除了严明信,看谁赢他都不顺眼,在心里狂骂蓝方小人之举。他当然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也明白在战争中为求减少伤亡、尽快达到政治和军事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更何况区区反水伏击?不过这两种思维分属于大脑的两个区域,各行其道互不干涉,他边骂边门儿清,不耽误。
他说不出什么,憋了满腹的心事,听到张元洲逢人便对这场对抗评头论足,更加脸色不善。
可他总归不能吃里扒外,当面驳了张元洲的面子,在人前只有保持沉默。
换班后,两人离开观测中心的路上,张元洲问他的看法。
君洋磨了妥妥一天的牙,张口便言辞锋利:“如果演习指挥部最终认可蓝方的这种战法,只会使各军区上行下效,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一味地着眼自身缺陷纠结不放,到时舍本逐末蔚然成风,让国防回到闭门造车的年代,一不留神就会和世界脱轨。”
张元洲一时没适应他的锋芒,愣了一愣:“怎么说?”
“轰炸朱雀港为什么能成功?如果是设备功能上的缺陷、防御设计上的不足,外人可能头一次听说,觉得蓝方趁虚而入打得精彩漂亮,但在设计师和工程师的眼里,这些问题他们肯定早就心知肚明。我相信他们一定正在致力于完善,之所以没能解决,只是受困于当前科技水平。”君洋冷着一张脸,“如果是信息上的泄露,那就是老生常谈了,说明我们应该加强巡逻、自检、反间谍。但他们是吗?他们并不是真的收买成功,只是自圆其说而已,这次对抗不足以说明我们的队伍里出现了问题。”
张元洲还想说点什么,君洋又道:“更何况,无论哪一样的危害都是显而易见的,没必要拿到正式演习中来验证。演习科目和情景预设每年都在变,为的就是研究敌人将从哪个方向攻来、怎么攻来、我们要如何利用现有手段化解危机,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元洲叉着腰,原地转了半圈,消化了一会儿。
末了,他拍拍君洋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人都有个猎奇的心理,今天这件事,是我新鲜劲儿没过去,一时没看透。不过有一说一,这次蓝方打得也算别开生面,还是不错的。换成我,反正我是做不到。换成你,你能做到吗?”
君洋一口回道:“能。”
“嗯?”张元洲年过三十求知欲依然相当旺盛,登时睁大了眼,刨根问底,“怎么做?”
君洋一想起严明信的成绩被判无效,又替成绩心疼,又替严明信心疼,焦虑得乱七八糟,一时半会儿无暇细想,悻悻地说:“算了,纸上谈兵,说破大天也没用。”
第二天便传来了反向作战的招募。
这下,君洋闻风而动,言出必行,立即列出了种种战术打算,张元洲既被他的出口成章震慑,也被他侃得云里雾里,凭空生出了莫名十足的信心和血气,当下主动请缨。
他们是最早响应招募的部门,只不过兵种特殊,牵涉的设备繁多,这时才姗姗来迟。
这个人一出现在车辚辚马萧萧的破岛上,严明信就感觉周遭的空气换了个腔调,没那么铁马金戈了。
“慕什么名啊,快别提了。”他手心被挠得痒痒,赶紧先打一针预防针,提醒道,“咳,这儿有正事呢。”
君洋不假思索:“我当然知道。”
严明信:“……”
他答得太快,阳光之下坦坦荡荡义正言辞的,严明信明明是挨挠的那个,倒成了心有不轨。
“那你来这儿干嘛?”严明信舔舔嘴唇,没等君洋说,他先道,“算了,边走边说吧,去里面找点儿水喝去。”
“我不渴,”君洋松开了手,“你先去。”
严明信一脑门儿汗,问:“你干嘛去?”
“我可不是来旅游的。”君洋回头看了一眼运输机。
运输机比战机大得多,刚搭建的临时机库它钻不进去,十几个人正在烈日无情的烤炙下卸货,张元洲正好带了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要调试无线电,我也想去机库转转。”君洋低头看看手心,又看了一眼严明信,语焉不详地说,“先办正事,晚点找你。”
严明信:“……”
身为队长,严明信当然不可能自己跑去纳凉喝茶。
战术还未制定,人员也还未整编,但争分夺秒的改装已然开始。于软件,技术人员破坏了应答机里的解码程序,以防被雷达当做友机,影响公正;于硬件,机械师把吸波材料制成的贴片覆盖在机身上,掩盖原本的国籍、部队标志。
新的贴片上印有他们的“队徽”,图案是在数据库里随机找的,画的是一团黑雾中露出一只凶恶的眼睛,模样有些可怖。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敌”。
吸波材料对工艺要求很高,贴片这步只是预处理,后续还要进行实验检测,以防效果不理想。时间紧迫,技术人员将机库当做车间流水线,批量改造,已经有十几架战机改名换姓了。
交战中很有可能连敌机的真身都看不见,更别提机身上印的标识,这样的涂改只是为了给飞行员心理暗示——相信情境,才有斗志。
严明信远远看见几个技术人员走到322身边,有的搭梯子,有的递工具。
他不忍心看到322被涂改,忙移开眼,想想又觉得这样做很没义气,他应当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