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苟怀蕉一家人并没有来到。
梦胡香说:“俺刚才眼花,看错了。俺再去叫一叫吧。”于是,她骑上自行车出去了。
约摸一个多钟头后,梦胡香才回来,这一回,她的身后跟着苟怀蕉、苟娘、苟怀砣还有苟怀蕉的三姐苟怀韭。苟怀韭跟苟怀蕉有着类似的声音,边说话边指手画脚。
梦毒天真地自以为要解除婚约了,所以就想表示矜持和礼貌一些,端了一把椅子放到上座,并且扶苟娘坐上去。
苟娘坐在上座,左手握着签桶,右手捏着两根卦签。
苟怀蕉、苟怀砣和苟怀韭三人横眉冷对、同仇敌忾地瞪视着梦毒。
苟得古说:“三叔,你也坐。”
梦毒坐在苟怀蕉、苟怀砣和苟怀韭的对面,对他们刀剑般的目光选择无视。
苟得古和梦胡香坐在了屋门口的位置上,背对门外,面朝苟娘。
梦胡香卷动半截舌头,却颇显巧舌如簧:“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老话还说,劝合不劝分。俺是尽了力了,可现在是新社会,又不能强迫婚姻,三叔提出来想退婚……”
还没等梦胡香说完,苟得古接过了话头,他是怕梦胡香把话说得不圆满,他多虑了,不过倒是把话头儿接得挺自然:“是的,三叔提出退婚也有他的道理,俺想呢,要不今天就按他的意思说道说道。”
苟怀蕉的三姐苟怀韭说:“俺也用不着听他说什么退婚的理由,他想什么,世人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俺知道他是混阔了,想当驸马爷,兴许早就找好了公主吧,兴许早就有了相好的,只是也不领来让俺看看。”
“小妖精,”苟怀蕉骂道,“要是哪天真的让俺给碰上,俺一定要撕烂他的逼嘴!”
倘从他们的话意里听上去,好像梦毒真的在外有了意中人似的,何况,众口一词呢。
梦毒听得出来这类人很有一套编派瞎话的本事,但是瞎话也是话,瞎话说得多了,就会有一些人相信,就会变成实打实的恶意中伤,连洗白都难乎其难。他想回击,但还是忍住了,只要能解除婚约,她们编瞎话就编瞎话吧。
苟得古说:“咱还是说正事吧。三叔,”他叫梦毒,按着梦家湾的辈份。
“你说,”梦毒应道。
苟得古说:“苟怀蕉,也就是俺三婶子,对你是一心一意,从来没有提出过要解除婚约,她就想着将来跟你过日子。解除婚约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吧?”
“对,是我提的。我不想耽搁她。”梦独道。
“你如今虽然混阔了,可总还是梦家湾的人,总还是咱吕蒙县的人,咱这里乡下的规矩,你总是懂得一些听说一些的。对吧?”
“是的。”梦毒没有多想。
“咱这地界乡下的规矩是,男女二人在媒人见证下订好婚约以后,要是哪一方先提出退婚,就是你说的解除婚约,那他(她)曾经花在另一方身上的钱就全一分不能要;另一方呢,花在他(她)身上的钱是要如数归还的。”
梦毒承认,这的确是这地方的乡下规矩。
“那就算帐吧。”苟得古说。
梦毒说:“没有什么好算的呀?订立婚约时,我们家花出去的钱一分也不要了。她家没给我们家花钱,虽然我不必赔付什么,但我想过了,等我以后真能顺利毕业,等我以后有了钱,我愿意把苟怀蕉当成亲姐姐,我会经常看她,她要是生活上有难处,我一定会帮她的。”
苟怀蕉问梦毒:“你敢说俺没在你身上花钱吗?”
“什么?”梦毒问。
“俺给你织的毛衣呢?俺给你纳的好几双袜垫呢?”苟怀蕉盯着梦独的脸,像是要找出答案,问。
梦毒说:“那种互赠的礼物,也能算?不过你既然说了,那我可以还给你,那毛衣还是新的,我没穿过;不过,那几双袜垫,我送给战友了。”
听了梦毒的话,苟怀蕉失望,气恨,怒火中烧,她没想到她寄给梦毒的含了她情意的毛衣和袜垫,梦毒竟然一点儿也不看重,要么不穿,要么送给他人。她气得连嘴巴都歪到了一边,好久才恢复正常。半晌后,她愤怒地说道:“凭什么不算,当然要算。”
梦毒问:“怎么算?”
苟怀蕉说:“为了勾那件毛衣,俺的手皴裂了六、七个口子;为了纳那些袜垫,俺的手被针扎了二十多回,五个手指头磨出老茧。那件毛衣,俺织了三千针,一针十块钱,三千针就是三万块钱;那三双袜垫,俺上上下下纳了八千针,一针十块钱,八千针就是八万块钱。苟得古,你记到帐本上。”
苟得古说:“三叔又识文又断字的,还不如叫他自己来记。”
梦毒倒是想看看苟怀蕉到底要如何闹腾,如何现出她的本相。他问苟怀蕉:“你说吧,还有什么要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