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副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梦独也发现了,这些船员里,有许多个人并不像他们长得那么老实,恰恰相反,是憨厚的面孔掩盖了他们的狡黠。至于他们的心里具体在想些什么,只有天知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梦独不由想起了梦家湾上的很多的父老乡亲们,他的一些亲人们,他们的穿着是那么邋遢,那么朴素,面孔诚实无欺,可是一个个却是那么精明,把梦家湾的小小政治演绎得波谲云诡。梦独在那样的漩涡里,只能甘拜下风,只能沉没下去,而那些人呢,却继续对着他落井下石。
渔船除了一次靠近港口作了补给外,其他时间都是在大海上航行。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条船上的人,按说是生死与共的人,是紧密联系的人,但同时也是滋生出各种矛盾的人,他们的许多联系其实是由矛盾来作铺垫来作支撑的,看不见的风起云涌也在表面平静的矛盾和联系里。
十几天后,渔船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太平洋南岸的公海,一个盛产金枪鱼的海域。往年,他们曾经在这里大获丰收过。可是一年与一年的光景不同,不知是由于气候还是别的原因,这里金枪鱼的数量在减少,鱼群的规模也在变小。
船速慢了下来。
金船长等人紧盯着探鱼器,期望着得到明确的丰收信号。如今时代真是不同了,金船长对包括梦独在内的一些船员们说,他小的时候,他的父辈们根本就不指望探鱼器,全凭一双能穿透海水的眼睛,就能准确判断出哪里有鱼哪里无鱼哪里鱼多哪里鱼少,可是现在呢,人们越变越懒了,一个个新鲜玩艺儿冒了出来,不知是得罪了海龙王还是怎么的,反正是,在海里打鱼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大海大不大?大啊,大得无边无际,可是却能遇到相熟的船相熟的人,可见,大海也不像原来那么纯净了,一些海域快热闹成街市了,想吃海物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良心失缺的人,连小鱼儿也不放过,甚至连明令禁止的鲨鱼鲸鱼也不放过,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船员们回到舱室里休息或打扑克去了,他们是没有负担的,这艘船能否赢利,似乎与他们无关;着急的是金船长、曹大副、轮机长等等这些合伙的船东们。
一连几天,一无所获。船只在海上漂着。一生都在游动、不知疲倦的金枪鱼的鱼群不知躲到了哪里。
梦独没有回到船员舱,而是陪曹大副走着,曹大副也是愁眉不展,这艘船可是有着他不小的股份呢。
他们朝船尾走去。
渔船轻轻地一摇一摇的。
梦独委实想不到,向来不善与上司拉关系套近乎的他,来到这艘船上,竟能与对待船员们并不温和的曹大副相处得较为融洽,他想大约与他跟曹大副初次相见便掰手腕有关,还跟他有一段当过兵的历史有关,还跟别的什么因素有关呢?他便无从猜想了。曹大副的心情写在脸上,梦独也不免着急起来,但还是安慰曹大副,说:“曹大副,别灰心。我估摸着,这一带早被别的打鱼人探过好多次了。慢慢来,你不是说,金枪鱼是一直游动的吗?说不定,那鱼群就又游回来了,游到咱们这艘船前边了呢。再说了,哪怕金枪鱼一直没有踪影,不是还有你说的第二条路吗?”
曹大副说:“第二条路说不定更难走,你看,这么多新手,有几个会钓鱼的呀?还有,那个,更辛苦一些,辛苦得多。我们最巴不得的,还是能够搞几个大网头,弄上几个几十吨上百吨的金枪鱼,就什么都有了。”
梦独道:“金船长不是说,他小的时候,老一辈们都是用眼睛来探测鱼群吗?说不定时间久了,咱也会碰上呢。”
“实在不行,过几天以后,坐小艇到处看看。”
“我跟你一起。”
“那么快,那么危险,你的水性又不是太好,那可不行。”
“对了,我说过的,我要跟着大船学游泳,反正现在船速很慢。”
“算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你跟我开玩笑,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梦独说完,就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一条三角内裤,日光和煦地照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