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聘礼颇丰,太史令司融唯恐再惹不快,早早着人准备,且丝毫不敢逊怠。嫁妆里,房产、田地是必不可少,衣衫首饰、器具摆件也不能差。除了这些,还有字画、香料、书籍、笔墨。别的且不论,单是书简帛书都足足备了四箱。
旁人忙碌,司檀也不能闲着。绣娘量了身制出嫁衣,试了改,改了再试。一连几日下来,她都没能抽出时间再碰那本未读完的话本。院中嬷嬷也忙,没人与她说故事。没了消遣的不说,还要去应付那些来来往往的姨娘。
姨娘会拉着林氏问东问西,面上好似比自家女儿出嫁时都要喜得多。司檀陪在一侧坐着,虽说看不太清她们打得什么主意,可也是明白她们极少带着好心过来祝贺的。
除了必要的礼仪,司檀就绷着唇安静坐着,不热络地与人攀谈,也不表现出多明显的不耐。
待出了院门,四姐司凝便瞪着眼拉起自己娘亲的衣袖。&ldo;之前娘为何不再向父亲说说,将她嫁给那个老色鬼泾阳王做小妾去。如今与宣平侯府结亲,她们院中定是要翘起尾巴来了。&rdo;
胡姨娘银牙狠咬,&ldo;我哪里没说?谁知道你父亲是着了什么魔,提起一句便是一巴掌。现在这时候,哪里还有机会更改?&rdo;
不止司凝气闷,她挨了几巴掌,现在想想脸都还疼,心内能舒畅到哪里去。
回望一眼身后精致的院落,胡姨娘便与司凝一同愤愤离去。
恰是夏初,原应热烈欢快,心悦眉展时,可司檀不高兴,抽了空就坐在廊下发呆。青藤郁郁,密叶相拥如帘。远看着,司檀小小的身影埋在叶子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比起谢了的春红更惹人怜惜上许多。
每到晚间,司檀总要拉着卓焉去库房瞧一眼封箱的嫁妆。府内姐妹见了,总要出言嘲笑一番,说她不知羞耻,急着嫁人急疯了。
司檀也说不过他们,胀着两腮,低着头也不反驳。待到她们笑够,失了兴致,才拉着卓焉进库房翻腾一阵离开。
婚期订的是六月初八。还未到日子,林氏便早早请来几位教习嬷嬷。行路、坐姿、用膳,连同如何行房都要依依教过才罢。
司檀不愿意学,便显得心不在焉。可嬷嬷并不好对付,拿着老长的木尺,面上很是凶狠。一个不对这木尺便落在了身上。司檀挨了好几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如此凶神恶煞,总能让她想起话本上化成人形的精怪,个个都像是要吃人的。
倘若早知道成个亲要这么麻烦,她定是要想尽办法将这退了去。也省得挨打,背上横竖的,都是红印子。
转眼碧空无云,热浪翻涌。烈日毒辣当头时,院内的藤蔓都好似被晒蔫儿了,叶子蜷缩着,拉着脑袋,好没精神。
府内池塘清莲出泥,濯濯夭夭。为使司檀心情好些,卓焉偷偷地拔了一株出来,经司檀左右翻置,挖了些塘泥,将它栽植在一口绘有野鹤归云图的大口瓷缸里。
司檀极是怕热,一动一挪便是满头的汗。婚期恰恰就选在最热的时候。一大早还沉在睡梦里混混沌沌,就被院内嬷嬷拉起梳洗。
新婚当日,连泡澡都是极讲究。水中置干叶牡丹花瓣,以助血液顺畅,是要烫一些才可以。司檀本就怕热,这样一烫,觉得自己身上咬上一口都可以下饭。
被来来回回折磨的甚是疲累,连带着将好容易沾染来的喜色也一并折腾尽了。可见母亲在一旁候着,又不敢开口说不,只得耷拉下脑袋任由着她们摆布。
换上交领云袖清莲曲裾婚服,便至铜镜前梳妆。婚服很是庄重,通身紧窄,下摆肥大如夕颜初绽。司檀不曾穿得这样端庄拘谨,走起路来需有人搀着能立稳。婚服上为玄底红袖,阔袖渐宽,袖口处镶有金丝烟霞细纹边,衣领相交合,以玄带束紧。
点妆,画唇,挽髻,戴簪。待忙活好一阵子,已是午时。礼服甚是厚重,裹得司檀喘不过气来。加上天气热得厉害,稍一挪动,便有密汗落下。室内置冰降热,又有婢子摇扇,可还是觉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