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这话,顾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揽住了,手臂穿过长发,牢牢地扣在了他的肩上,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整个人揽到怀里。顾陵深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他:“你想说什——”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嘴唇。
萧宁一手揽紧了他,另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吻了下来。顾陵震惊地睁开眼睛,看见萧宁近在迟尺的睫毛在轻轻地颤。
他好像很怕。
萧宁的吻青涩无比、毫无章法,他甚至泄愤一般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顾陵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春日晒得暖洋洋的池水当中,兴奋而颤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回抱住他,可是刚刚摸到他的衣袖,心口那一阵疼痛却突然尖锐地蹿了上来,如同滚油浇在伤口上,让他顷刻便差一点痛得背过气去。
疼痛刺醒了顾陵,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他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推开了萧宁,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伸手抹了抹嘴唇的他。百般话语一齐涌上心头,竟哽得他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狼狈地扭头便跑。
萧宁在他身后唤:“师兄!”
顾陵停下了脚步,却迟疑着没有回头,只听见他在身后静静地说着,声音比之前抖得更厉害:“夜半我……我在房前那棵桂花树下等你,你能不能来见我一面?”
心口痛得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顾陵含混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捂着胸口落荒而逃。他一口气跑出了那片竹林,直跑到丹心峰半山腰那口小池塘边,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蹲下喘了几口气,却在平静无波的池水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顾陵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尽管如此,他看见自己却是笑着的。
萧宁竟然也喜欢他……
竟然也爱他……
那些在夏河镇中欲言又止的话语,对着猫才能说出来的隐秘心事,原来竟与他一般无二吗——萧宁喜欢他,不仅仅是感激、尊敬,而是喜欢,是掺杂了爱的欲望,是相差无几的心魔,是灼灼如艳阳的情意。
顾陵跪在池水旁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狼狈地笑出声来,他捂着刺痛的心口,觉得自重生以来,他没有一天像今日一般快乐过。
——即使痛,也值了。
他哆哆嗦嗦地捧起池水来,洗了几把脸,眼睛却仍旧红得不得了,泪水像是止不住一般,与水珠一同顺着脸颊滑落下去。顾陵瘫坐在池塘旁边,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团。
像是在做梦一般。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他伸出手来,在自己如玉般的手腕处掐了一把,痛得龇牙咧嘴,才满意地笑出声来。心口处的疼痛勉强平息了些,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又抹掉了眼泪,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重新往山上走去。
先去找师尊问清楚三师弟的事,顺便还可以问问秋鹤先生他这个心绞痛的毛病是怎么回事……日色将暮,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顾陵想起自己房前那棵桂花树,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的情愫微漾着扩散开来。
等到晚上见了他,就可以为他折下一枝桂花,告诉他,再不必像方才一般害怕,以后……也不必茕茕独行于人世之间,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了。
顾陵脚步轻快地穿过了丹心阁的前殿,走到了师尊休息的房间之前,刚想伸手叩门,却发现雕花木门之外笼罩了一层灵力极强的结界。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萧宁说过,挽山仙尊来寻师尊,暂时不许人打扰。
那便待会儿再来吧,顾陵垂下了手,心情颇好地转身,正打算离去,却突然感觉后方有灵力一闪。他诧异地回过头去,发现不知是谁愤怒地甩了一团灵气出来,正正地击穿了师尊的窗户,有隐隐的声音从缺口处传过来。
顾陵走近了几步,本想提醒师尊修补好结界,万一有旁人经过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就不好了。但他刚刚走近,便听见师尊清冷而疲倦的声音:“你在这里动手,万一打穿了结界,被那些人听了去……”
左挽山愤怒地回道:“听了去便听了去,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清江,你难道真的心软了,你别忘了当年我们做了多少……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不过是……怎么,你竟舍不得吗?”
顾陵的双腿仿佛灌了铅,沉得一步都走不动,半晌,他听见师尊完全陌生的、带着戏谑的声音:“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太心急罢了……”
左挽山冷哼道:“那便好,近日你的灵力越来越微弱了……要不要我为你去猎些妖族的内丹来增补,季良宴死得突然,你想好……”
妖族内丹……修真界严厉禁止猎杀异族来增补自身修为,只有那些散修和最底层的游道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终岁山一向执掌修真界秩序,名门正派弟子若用这样的方式,一旦被发现,便要被送上云宫台受罚的。
可师尊……
他们还提到了三师弟的死?
似乎有惊雷从头顶将顾陵贯穿,他头昏眼花地抓着窗框,脚一软,差点栽了下去。他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听着。
谢清江懒洋洋的、满不在乎的声音带着些笑意,他的声音一向儒雅温和,此刻听来,却像是世间最最恶毒的魔音:“那些低等妖物有什么可猎的,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徒弟,才是真正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