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浑身高热的永璐、坐在床上的愉妃眉目冷然,声音却带着二分焦急,“你这糊涂太医,十四阿哥烧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到底是如何治的?”
李毅府年事已高,闻听此言,五内俱寒,急忙撩袍跪下,“微臣无能,许是微臣开的方子过于轻了些,若是娘娘允准,微臣可适当加重药量。”
愉妃看着怀中烧得小脸通红的永璐,耳边闪过一声声的‘额涅’、‘额涅’,时而是永琪沉稳的男子音,时而是永璐青嫩的童音,护甲套深深的抠在肉里,几乎沁出血来,半晌之后,她淡淡道:“也好,那便加重吧,左右···先治好眼前的毛病再说。”
李太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轻手轻脚地出了承乾宫,已是八月,秋意渐深,本该冷下来的,这天却依旧热地厉害,石青色的官服裹在身上,粘腻至极,李毅府回了太医院,恰巧遇上张义之走出来。
“右院判。”李毅府拱手道。
张义之拱手还礼,“左院判,”看看他头上滚落的汗珠,他纳罕道:“天气如此炎热,毅府兄这是去了何处?”
李毅府嗐了一声,“往承乾宫请十四阿哥的脉。”
他口气不大好,眉间满是郁色,张义之随之皱眉,心中打了个突,“十四阿哥身子如何了?”
李毅府入宫多年,宫中阿哥的脉案多是他经手,说起这个十四阿哥,他叹息一声,“老夫行医多年,从未遇过此事,十四阿哥乃是暑热致发热,老夫以寒凉降火汤治之,可却丝毫没有奏效,眼下···”他摇头半晌,望向张义之,“贤弟说说,老夫该如何是好?”
张义之蹙眉沉思半晌,心中警铃大作,“若是寒凉降火汤不奏效,以十四阿哥不过三岁的这个脾胃和承受能力来看,还是用风热凉散方,毅府兄以为如何?”
李毅府沉吟半晌,“如此,不妨先试药,再行让十四阿哥,毕竟这可是皇嗣,唉,老夫真是担忧。”
张义之心绪烦乱地同李毅府讨论了几句,便出了保泰门,护城河流水声声,和着飒飒秋叶之色,一波波传入人耳,叫人越发烦忧。他顿足,望向北方一望无际的苍穹,皇上前往木兰行围总有一个多月了,十四阿哥病重之事······想到此处,他摇头苦笑,自己又能插得上什么手?或许告知庆妃娘娘?
一路沉思着,张义之茕茕独行于这皇城脚下。
而此时的木兰围场内,萨日朗一身泥金色对襟儿万字地福寿纹裳衣策马疾驰跟在弘历身后,弘历举起手中的弓箭,一箭命中一只梅花鹿,他朗声一笑,“萨日朗,再给朕一支箭,朕今夜便赏赐你一顿鹿肉锅子!”
萨日朗早就心领神会,取出箭袋之中的羽箭递过去,“万岁爷可不能哄骗萨日朗!”
弘历接过,一箭了结了梅花鹿,他勒住马,回头看萨日朗,“不过一顿鹿肉锅子,朕没什么好骗你!吴书来,命御厨取一只鹿腿给豫嫔、一只给贵妃,一只给皇后,另外一只给太后娘娘。”他将手中的弓箭递给戈什哈,接过吴书来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渍。
鹿身上最好的肉便在腿上,这全都给了太后与后妃,吴书来忍不住道:“那万岁爷呢?”
弘历看了萨日朗一眼,她乌油的辫子垂到腰间,“朕同太后、皇后、豫嫔用膳便是。”
吴书来急忙欠身,“嗻,奴才这就去准备。”
弘历赏赐一整只后腿,若翾一个人自是吃不完的,想了想,便邀了洗梧、兰璎同用,兰璎是个爱吃的,一招即到,这鹿肉锅子要的便是个喷香爆辣才最得人意儿,兰璎辣红了嘴,若翾不禁好笑,命焕春倒了一杯马奶酒给她解辣。
若翾也喜这辣味,可太医早有医嘱,不让多吃,见泰半都让兰璎吃了,她急忙拦住,“倒也不是不让你吃,鹿肉有的是,只是照这么个吃法,晚上该积食了。”
洗梧夹了一筷子小饽饽,依旧是斯文安静的模样,却不似往日般的清冷,若翾看向她,“这几日也该回宫了,你定是想紫菀了吧?”
提起抚养的八公主,饶是洗梧这等冷心冷意之人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是啊,也不知紫菀现下如何了,我准备了几件蒙古贵族的衣裳,想着回去让她穿个新鲜。”
九月下旬,弘历携太后、众妃返回宫中。
若翾一行才进了正殿,陆湘漪便急匆匆地赶到,“你可算是回来了。”她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之色,让若翾心中打了个突。
“怎么了?出了何事?”宫女脱下若翾身上的氅衣,端来了一盏热茶。
陆湘漪握住她的手,“前些时候,十四阿哥发烧烧得厉害,都瘦地脱了相,我去瞧了几次不见好·······”
还没等她说完话,若翾抽出自己的手,疾步如飞地便要往承乾宫去,小德子乖觉,急忙命人准备了步辇,若翾一头走,一头和陆湘漪说话,声音之中都带着颤音,“这几日···可怎么样了?”
眼看着就要走下储秀宫正殿的最后一个台阶,若翾一个不防头,险些摔倒,白皙的面庞无一丝血色,焕春急忙伸手扶住,“主子,仔细脚下啊。”
陆湘漪握紧若翾的手,“小翾,你这样可不成,为母则强,唯有你刚强,才能保护十四。”
若翾茫然无措的目光定格,她紧紧地握住手,“对,姐姐说得对,咱们快到承乾宫去。”
承乾宫内。
愉妃蹙眉看着永璐消瘦如柴的小小身躯,这孩子倒也真是坚强,病了三个多月了,还能活着,恐怕···恐怕贵妃已然得到消息了,她缓缓蹲下身子,纤长十指伸向了永璐的脖颈。
不!
她倏尔收回手,若是被看出来,贵妃绝不会放过自己的,她敛眉沉思片刻,左右以永璐现在的身子也再活不了多久了,自己何苦此时做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