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正要请她拜见,怎么说能不能的话。&rdo;便吩咐内听差道:&ldo;进去把三姨太太请出来。&rdo;听差答应着去了。不一会的工夫,只见幺凤穿了一套水红绸的西服出来,正是宫鬓堆鸦,玉肌袒雪,芍药临风,芙蕖出水,说不尽的花团锦簇。秦彦礼虽然出入朱门,见的不过是些北地胭脂,像这种江南尤物,和那混合中西的服装,却是少见。说什么色授魂与,简直目迷五色。便含笑站立起来。闵克玉连忙指着秦彦礼告诉她道:&ldo;这是秦八爷。&rdo;幺凤把只雪白的胳膊,垂下去挽着,对秦彦礼弯着半个腰鞠躬两下。秦彦礼慌了,一迭连声的叫请坐,幺凤含笑挨着闵克玉坐下。这时,秦彦礼为着初见面,总要客气一点,还不能和她畅谈,倒是幺凤大大方方的,有说有笑。一会人家开上饭来,闵克玉对幺凤道:&ldo;秦八爷不是别人,你也在此地奉陪罢。&rdo;幺凤自然唯唯答应。秦彦礼就和问克玉对面坐了,幺凤坐了下面的主席。他们坐定了,这头一巡酒照例是听差斟好了,却将一把提柄的小银壶,放在幺凤面前。
到了第二巡酒,幺凤那肥藕似的胳膊,提着酒壶,伸到秦彦礼的面前,便往酒杯子里斟酒。秦彦礼连忙把两只手举起杯子来,口里说道:&ldo;不敢当!不敢当!&rdo;幺凤将壶往怀里一缩,操着清脆的京调,微微一笑,对秦彦礼说道:&ldo;您千一杯。&rdo;秦彦礼听了这话,当真举杯子,将杯子里的余酒,一吸而尽,回头对幺凤一照杯,说道:&ldo;干!&rdo;然后幺凤才满满的替他斟上一杯。秦彦礼等幺凤将酒壶放下,他拿了过来,也要回敬一杯。幺凤将手把酒杯一按,说道:&ldo;反宾为主,没有这个道理。&rdo;
秦彦礼执着酒壶,站了起来,哪里肯依,幺凤只得让他斟上。秦彦礼说道:&ldo;作弟的干了一杯,嫂子也得干一杯。&rdo;幺凤笑道:&ldo;我不会喝酒,可奉陪不了。&rdo;秦彦礼道:&ldo;就是不会喝酒,这一杯总得赏兄弟的面子。&rdo;幺凤没法,也只好干了一杯酒,对他一照杯,然后再由他斟上。闵克玉看见他们这样客气,一声也不言语,坐在一旁,掀髯微笑。三个人一面吃酒,一面谈话,十分痛快。秦彦礼借着几分酒意盖了脸,无话不谈,便问幺凤道:&ldo;嫂子也常常出去听戏吗?&rdo;幺凤道:&ldo;也不常去,碰着有义务戏的时候,角儿都齐备,高兴就去听几出。&rdo;秦彦礼对闵克玉一笑道:&ldo;这就是内行话了。&rdo;又回转头来,对幺凤道:&ldo;我早听说嫂子的戏,唱得很好。&rdo;幺凤笑道:&ldo;我什么也不懂,那是没有的话。&rdo;秦彦礼道:&ldo;闵兄老早告诉我了。你又何必相瞒呢?&rdo;幺凤拿出手巾来捂着嘴一笑,说道:&ldo;晓是晓得唱两句,没有板眼的,胡闹罢了。&rdo;秦彦礼道:&ldo;那一定是很好的。吃完了饭,我要领教,领教。&rdo;幺凤笑道:&ldo;我早也听见八爷是懂戏的,那不是关夫子面前玩大刀吗?&rdo;
秦彦礼道:&ldo;不要客气,一定要领教的。&rdo;一会儿把饭吃过,秦彦礼喝得有几分醉意,当真就要幺凤唱给他听,他竟忘记这是总裁得意的姨太太。幺凤虽然不在乎什么礼节,到底碍着闵克玉的面子。谁知闵克玉巴不得如此,好和秦彦礼做一个深密的朋友,便对幺凤说道:&ldo;秦八爷不是外人,你就唱一段,请八爷指教指教罢。&rdo;
幺凤一看闵克玉的颜色,竞有很愿意的样子,她本是胡同里的出身,专门能看眼色行事的,闵克玉的意思,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便也借风转舵,说道:&ldo;你难道真要我出丑吗?那末,我只好向八爷请教了。&rdo;秦彦礼说道:&ldo;这才算得开通。嫂子可会拉胡琴?&rdo;幺凤笑道:&ldo;自拉自唱,我可不能,只好清唱两句罢了。&rdo;闵克玉插嘴道:&ldo;秦八爷这个胡琴,就拉得最好,就请秦八爷拉琴,你便唱得不好,有好的胡琴也就盖过去了。&rdo;秦彦礼当真毫不客气,说道:&ldo;只要嫂子肯唱,我就凑合罢。&rdo;
幺凤便回头吩咐老妈子,把自己精制的胡琴拿了出来。幺凤接过,双手递给秦彦礼,他接过胡琴,说道:&ldo;你瞧,不说别的,单瞧这把胡琴,就知道是个会唱的了。&rdo;
说毕,把左腿架在右腿上,拿出一方手绢盖好膝盖,把胡琴放在上面,先拉了一个小过门。小过门拉过,秦彦礼便和幺凤一笑道:&ldo;唱什么呢?&rdo;幺凤笑道:&ldo;我实在唱得不好,怎么好呢?&rdo;秦彦礼道:&ldo;嫂子,你真是太客气,人家胡琴都拉了,你还推诿什么?&rdo;幺凤笑道:&ldo;那么,我只好献丑了。&rdo;低头想了一想,笑道:
&ldo;我唱一段麻砂痣罢。&rdo;说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解事的老妈子,早递上一碗热茶过来,幺凤接过来喝了一口,仍旧递给了老妈子。那边秦彦礼早把胡琴弦子合好,把二簧慢板拉起来,拉到合四乙四合四上尺,把头就掉过来对幺凤一望,幺凤便借灯光暗地里唱将起来。唱到&ldo;莫不是嫌我老难配鸾凰&rdo;,耍了一个花腔。秦彦礼把胡琴拉得飞舞,口一溜,就叫了一声&ldo;好&rdo;。幺凤微微含笑,仍旧唱了下去。唱完,秦彦礼将胡琴停住,一迭连声的叫好,闵克玉在一旁也笑着凑趣。秦彦礼道:&ldo;嫂子生角唱得好,青衣也一定唱得好的,再唱一段青衣,好不好?&rdo;幺凤道:&ldo;青衣更难唱了,胡琴一托,我就会慌的。&rdo;秦彦礼道:&ldo;没有的话,请罢,请罢!&rdo;闵克玉也道:&ldo;我听你那虹霓关一段,唱得还有点对,何妨试试。&rdo;秦彦礼道:&ldo;好!
我就最喜欢的是丫环唱的那一段。&rdo;又再三催幺凤唱。幺凤喝了一口茶,又随着秦彦礼的胡琴唱了一段,唱到&ldo;一心心要配鸾凰&rdo;那一句,对秦彦?[瞅了一眼。唱毕,秦彦礼放下胡琴,说道:&ldo;劳驾!劳驾!&rdo;亲自倒了一碗茶,递给幺凤。幺凤连忙站了起来接着,笑着说道:&ldo;不敢当!不敢当!&rdo;这时,幺凤喝醉之后,又唱了几句戏,身上热了起来,把衣服里面的香精,脸上的香粉,一齐烘出香味来。秦彦礼在下风头坐着,闻着香味,正是合古人那句&ldo;樱唇吐出如兰气,侥幸何人在下风&rdo;的两句话。他心里想道:&ldo;闵克玉这小子真有福气,怎样弄了这样好的一个姨太太。我要弄得到这样一个人,就是花个两三万,我也愿意呢。&rdo;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听差过来回话,说是公府里有电话来,请秦处长赶快回去,有话说。这时,秦彦礼正贪着和幺凤胡缠,哪里肯走。便道:&ldo;你去回话,说我有事,迟一刻才能回来。&rdo;听差自然照话向电话里回答,谁知那边听着,却骂了起来,说道:&ldo;混蛋,你不会回话,换过一个人来。&rdo;这人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得让旁人去接话。那边又道:&ldo;你去告诉秦处长,老帅要洗脚,立刻等秦处长回来。快去说,快去说!&rdo;这个听差,一边答应一边想道:&ldo;这句话怎样好回?&rdo;只得回禀秦彦礼道:&ldo;公府有话和处长说,请处长自己说话罢。&rdo;秦彦礼接过耳机,那边说道:&ldo;我是小沈,您是秦处长吗?那里的电话没有打到,谁知道您还在这儿啦。老帅洗脚,您就快点回来罢!我们伺候,他老人家不愿意呀。&rdo;秦彦礼听他说这话,怕别人知道,连忙答应道:&ldo;我就回来,你挂上罢。&rdo;说毕,挂上耳机,就吩咐听差开车。闵克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