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这日,洛林又下了一场极大的雪。舒偑芾觑
这一日,苏然出游访察洛林周围的几个小城镇,苏墨、苏黎并洛林郡大小官员皆随行,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却因为这场大雪耽搁了行程,当日没来得及赶回,一行人就宿在了隔壁仙林镇的一个客栈之中。
因挂记着独自呆在郡守府的锦瑟,时至深夜苏黎也未能阖眼,唯有起身,没想到拉开房门,却见隔壁房的苏墨竟然也没有睡下,拎了两壶酒,坐在廊下独饮嗔。
见到苏黎出来,他亦只是淡淡一笑。
苏黎直觉便要别过头转身离去,心头却蓦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其实他与苏墨之间,以前绝没有如此紧张的关系,甚至,在锦瑟出现以前,他们还可以一起坐下来饮酒畅谈。虽然苏黎始终对苏墨深藏不露的用心表示怀疑,然而在最初,到底还是有最本真的兄弟情谊。
或许是最近的日子太过难熬,或许是这个雪夜太过安静,他忽然便记起了以前的日子,以至于竟淡化了几分心中对苏墨的恨。
苏黎转身,在苏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墨却半分惊诧也无,转手便递了壶酒给他漱。
苏黎接过来,咕咚咚喝下几大口,酒入肺腑,内里终于升起一丝暖意。他长长舒了口气。
“雪真大,快赶上去年了吧?”苏黎勾了勾嘴角,“可今年却再未听闻有房屋坍圮,可见去年工部真是做了实打实的工程。也是多得二哥全力操持,莫怪得这洛林郡的百姓,几乎将二哥奉做神明。”
闻言,苏墨面上神情却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道:“这天下,富人少,穷人多。偏偏那部分少的人,将穷人几辈子也享不到的福分给享尽了。若这是天道不公,那我们总能尽些人常。”
“没想到二哥竟还有这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往日,倒是为弟的小瞧二哥了。”苏黎冷笑一声,又道,“只是二哥在这洛林郡一番动作,却几乎将自己的地位凌驾于皇兄之上,二哥就没有担忧么?”
苏墨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各自都在为着己之欲打拼,沿路必定满布荆棘,困难重重,然而这条路,却还是非走不可,不是吗?”
苏黎眸中波光微微一凝。
苏墨这样说,是坦承了他的野心吗?
这倒是苏黎始料未及的,只是在这样一个苏然近在咫尺的地方谈论这样的事情,不可谓不疯狂。
他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没有再回答,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墨也猛灌了一口酒,将空了的酒壶往面前的雪地上一扔,忽然长笑了一声:“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愁么?苏黎思及郡守府,嘴角再度勾起一丝冷笑:“二哥如今春风得意,过段日子,再娶了那池小姐,难道不是大喜事一桩?这愁事,还是交由为弟吧。”
苏墨又笑了两声,忽而站起身来,转身之际,拍了拍苏黎的肩:“珍重吧。”
第二天天亮,雪总算停了,一行人这才启程赶回郡守府,至下午时分,天空中又飘起绵密的小雪,总算是抵达了。
花园中,那一弯月牙形的小池塘边,正坐了一个人,也不知坐了多久,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头顶也已经覆得一片雪白,远远望去,只仿佛是谁堆砌的雪人。
然而一行而来的苏然、苏墨、苏黎却皆在同一时刻顿住了脚步。
毕竟都是极其眼明心亮之人,焉能看不出那是锦瑟?
苏黎登时变了脸色,大步上前,一下子将锦瑟从她坐着的地方拉起来,低声疾唤:“锦瑟?”
锦瑟原本低垂的眼帘一下子便掀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许久,仿佛才终于认出他来,不由得笑了笑:“你回来了。”
那笑容实在僵得有些可怕,苏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手,竟然都如同冰雪一般的凉!眼看她头上还顶着那一撮雪,他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子气来,伸手拂掉她头上的雪,声音中带着薄怒:“下雪了你不知道?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喂鱼啊。”锦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有些无辜的答道。忽而又看见一团雪从自己头上掉落,这才惊觉了什么:“原来下雪了么?也没有人告诉我……”
她的一切事宜一向皆由绿荷打点,冷了穿衣,饿了吃饭,从来都是妥妥帖帖,从今绿荷突然没了,她却再不肯让别的侍女接近自己半分,是以在这里坐了许久,竟然连一个披衣打伞的人都没有。
苏黎那一腔子怒便全都窝在了心里,再也发不出来,直窝得心都疼了,才终于缓缓握了她的手:“我们回去。”
锦瑟挣了挣:“我还没喂完鱼呢。”
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才发现手中竟空无一物,再往池中一瞧,那池水竟是结了冰的!
锦瑟一呆,随后讪讪一笑:“这里可真冷,池水竟这么快就结了冰。在青州,冬天虽然也下雪,可是湖水都不结冰的。那年冬天我喂了两条锦鲤,爹爹不高兴我喂,还说我一定会把它们喂死,我偏是不信,每天都让绿荷按时喂它们。结果有一天,我自己去喂它们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放多了鱼食,将它们都撑死了。爹爹自然又骂了我一通,还好绿荷替我挡着,说鱼是她喂死的。她不说还好,说完爹爹便将我们两个都惩罚了一顿。爹爹可真严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