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冀州的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追兵。
张天明起初以为安全的原因,是没有人关心她的存在,可当她准备进冀州城时,立马就发现她错了。因为离得老远,她就看到了熟悉的甲胄,齐王府的府兵已经在城门处候着了,每个入城的人都要挨个检查。看来齐王府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失踪,她在荒郊野岭疯狂的赶路时,李元湛也派了人在各个城池疯狂的设卡找她。
这些府兵真是讨厌,张天明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愤愤地和哥哥又回到了郊外的山林。在深山老林里晃荡了四天,他们在一处破庙里安顿了下来。
破庙,破屋,破井,破院子。
他们这一安顿,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张天明隔三差五带着哥哥上山打猎,猎到些野鸡灰兔就够他们吃上好几天,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猎到野猪。吃不完的战利品,张天明便拿到城郊的集市上卖掉,卖的钱正好够他们添置些衣料物件。
他们有时也会上山采药,采野菜。采来的草药,一部分被张天明按照医书制成了汤药,一部分被她拿去卖掉了。久病成医,张天明觉得这个词应该换成,久病家属成医。因为张天启的病,她似乎就快成半个郎中了。幸运的是,在她的成医之路上,张天启的神思恍惚竟然真的一日好过一日。
数十天下来,张天启的神志渐渐恢复,和张天明的沟通也变得顺畅起来,张天明和他说话,他便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回应张天明。张天明见他精神好了不少,便常常好奇地问他,那次镇压边境的战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次这么问他的时候,他都极为痛苦地捏着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ldo;哥哥的烧伤是和那次动乱有关吗?&rdo;张天明拿起竹筐,又一次试探性的问道。
哥哥沉默了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ldo;边境的暴民和突厥兵是不是很多?&rdo;
哥哥愣了一下,见哥哥对她的问题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便追问道:&ldo;那阿耶……&rdo;
张天明话还没问完,哥哥突然神色悲痛,转身不再看她。
张天明猜测,也许哥哥是不愿回忆起那场惨烈的战役,可她真的很想知道,哥哥和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想弄明白,为何一个的边境镇压,会给将军府带来一死一疯的劫难。她迫切的想要哥哥回答她。
她看得出来,哥哥愿意回答烧伤的问题,说明他已经动摇了。哥哥就是这样,从来抵不住她的刨根问底。
在心里暗自揣摩着,张天明背着竹筐上了山,她盘算好了,等她采完草药回去,再缠着哥哥问上几遍,他一定会告诉她全部经过的。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哥哥永远不会告诉她了。她屡试不爽的刨根问底,也会有失败的一天。
第34章大火
采完草药回来发生了什么,张天明已经记不清了。她的印象中,那天她的眼睛里只有猩红一片。
说来到也奇怪,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反而容易镇定下来。张天明抱着冰冷的哥哥时,眼泪早已经流不下来了。
她平静地把插在哥哥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慢慢擦掉了上面的血迹,接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令牌,将匕首和令牌摆到了一起。
一样的图案。
恨意席卷上她的全身,她的骨髓里都翻腾着滚滚恨意。
他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召兵令在他手里,和召兵令有关的人自然是死了最稳妥。他之前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也不过是想将她的嘴牢牢封住。什么受过父亲恩惠,不愿将军府名声扫地,说来说去,都只是想独占召兵令。她那个时候蠢笨,竟叫他唬住了,还以为他真是为了护住将军府。最可笑的是,她还救了他的性命。
是她的蠢笨,害死了哥哥。
恨意像是一把地狱之火,在张天明的身体里跳跃焚烧,煎熬着她的四肢百骸,焚化着她的五脏六腑。
……
她恨自己,也恨他。
父亲战死的时候,她不恨任何人。因为那是光明磊落的战场,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而战。她从未恨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即使她知道父亲是战死在突厥兵剑下,她也未曾恨过那个突厥兵。可她现在清楚的知道,她恨李元湛。
远处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大火倏地窜上了她的衣摆,房梁轰然倒塌,浓烟冒了上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耳畔。
她被房梁砸中,皮肤上传来钻心的灼烧的疼痛,她想尖叫,可她的嗓子里灌满了浓烟,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知道,这次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
她的扶钧不会来救她。
因为她隔着一片猩红……瞧见了一抹青灰。
疼痛,深入骨髓,撕心裂肺。
她忽然想起,他从未对她说过喜欢。
她忽然想起,他答应送她的糕点摊子,还没有给她……
第35章十三弦筝
一年后,一辆嵌满了金丝玉石的马车开进了长安城,马车沿着天门街缓慢的行驶,街边的路人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虽然天门街过往的马车都不同寻常,但是像这辆马车这样,黄金做顶,玛瑙做窗,宝石做饰的,长安城里还是头一次见。阳光打在金顶上,反射着耀眼的光,照得人们只得眯起眼睛去看这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