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被雨淋多进水了?”
张元吉一阵好笑,不明白这个顾飞抽的什么风,竟来替姓宁的死瘸子求情。
他对这些外门弟子谈不上看得上看不上,因为从没在他眼里,只听说这姓顾的资质不错,也通事务,练气五层就出来替宗门行走,至今也有七八年了,得了这么多好处,修为想必也早有增长。
但于张元吉而言,别说他顾飞还没到筑基,就算是到了又顶个屁,这家伙哪来的底气觉得有这面子与自己说项?半个青云峰都是我张家的,你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深受宗门大恩不思图报,却站在个外人边上,和我这个内门弟子日后的传承序列作对,看来是你顾飞不把我张元吉放在眼里,觉得他日我做不得这青云峰的主人啊。
“张师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何必自降身份与这等下贱人计较。”
张元吉抬起手中长剑,将剑柄后端点在这位师弟的肩膀上:“教我做事?”
“没有没有,张师兄误会。”
张元吉又进一步:“当我的话是放屁?”
顾飞惊慌后退,紧张道:“张,张师兄,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师弟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想呀。”
“那你还不滚!”
看着这家伙狼狈而去,张元吉冷哼一声:“什么东西。”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小心触到额头上的伤口,脸颊一抽,呲牙道:“求情?原本老子还可以留你条命,但现在。。。”
这一夜惊雷连连,仿佛有太古凶兽降临,电光如银蛇乱舞,在天空中不断肆虐,要把断肠山内的一切都撕碎。
对山崩一事,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人怀疑,但置身于现下这种末日般的环境,感受来自天地间的怒吼,又免不得相信今夜怕是真要有什么灾难发生。
“走了这么多年断肠山,从未见过这样的雷雨夜。”
荆剑望着远处依旧被黑暗笼罩,似有上古大神在当中交战的天空,略感奇怪,轰轰轰的引雷声像是术法在施展,这些不断劈下的闪电所对的位置正是他们之前歇脚的地方。
宁道臣轻抚着马鬃,又开始在发呆。
走出那片区域后,雨势开始变小,路也慢慢好走,如果说对面是个喝醉了酒正在发疯的壮汉,眼下身处的就是位娇羞美女的怀抱,脸上是如玉手般轻抚的细雨,彼时身后的天际现出拂晓凌晨的幽蓝,地平线安静地等待着朝阳,故而有种西边雨东边晴的味道。
有些事不经想,一想就碎,所以他很少再去回忆过去,免得发现它们已经像一场梦,所以念头越通达,越会无所羁绊,世间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微风斜雨吹人心醒,听闻宁道臣有感而发,荆剑微一笑,看向他时面露期待,毕竟这一开场就已让人品出味来了。
“长剑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停一下。”马车吱一声,帘子掀开一角,内中传来问话:“是何人在吟诗?”
赶车的大汉抬了下毡帽,露出短须精修的下巴,左右望了眼,发现目标后鞭子轻抖,慢慢驶了过去。
“料峭春风吹人醒,微冷?山头旭日待相迎。。。”
“回首向来潇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荆剑起初只是手指轻点佩剑,不知何时人就被带了进去,直到心中复又明朗,才重新打量起马背上的宁道臣,见他双目如海,幽不可探,那像个方及弱冠的青年。
此诗是他所作?当真了得。
“好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能够拥有如此旷达超脱的胸襟,必是位得道高人,却不知是哪位仙师所作,嗯,用在此处,确也应景。”
宁道臣回头望去,大马车上帘子依旧紧闭,不见内中人,倒是这声音让人如饮甘泉,心旷神怡,诗词或许越往后越值得回味,但这女人的声音却是让人突感饥渴,听闻过后想要一饮再饮。
“小时候遇见位道长,时常在酒后做些文章,窃之一用,见笑了。”
确实不是自己的东西啊,就算马车内的女子一开口就断言不是他所作,宁道臣也懒得据为己有,毕竟诗词之道,抒情在前,陶冶在后,不是拿来卖弄的。
“既然这位仙师不避讳,便是你的福气,不过既承其道统文章就当续其辉煌,圣人言,闻之而道,一曰勤,勤而行之,事事透理,二曰笑,事故豁达,为得道之兆;孟夫子时言,论我真心不变,唯少听,少言,多行之,少听非不听,少言非不言,行为本,以正身心,故而勤拂之,钟山于前不乱,世道多桀不改。”车内女子侃侃而谈,略一沉吟,语气放轻:“听说你本为天门边军,为何要离开袍泽独自远归?小小腿伤真就能折了男儿气概?嗯,你若有难言之隐可与我道来,若愿意我便休书一封替你重回军中,也好过背负这逃兵的骂名。”
宁道臣愣愣地听完半天,直到逃兵二字又出来才豁然开朗,原来是在教育自己呢,发现这生泉水还真不是谁都能喝,还没回过味来就开始腹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