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身体中的一切宛若被抽空得只剩下一副躯壳,铁盆中的火焰魔头鬼面,轻爆出的火花刺灼人的双眼,靖宁透过窗也不知在寻些什么,却终究只看到簌簌而下的薄薄雪花。
转头回来,薛毅平静地躺着,唇角似乎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靖宁深深看一眼,扶着床沿站立起来,整了衣袖往后退了退,然后跪地伏身,额头置于手背上,肃然地拜了三拜。
征愣了好半天,好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垂下眉眼去开房门,门口窃窃私语的下人们猛地安静下来,一个个将目光锁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靖宁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哑,“薛管家,麻烦你帮着料理我爹的身后事,不用铺张,一切从简。”
薛安悲怮,完全发不出声来,只是不住地点头,周边亦有不少人放声哭了出来。
“听白,你明日再走一趟府衙,所有事情由周通判和孙都监暂时处理,过几天我会带我爹回京都入土,在我回来之前,请他们务必守好平城。”
听白带着浓浓哭腔,“属下知道,小姐……节哀。”
靖宁直直站在原地,抬眼望去,浮云遮去了漫天星光,漆黑黑一片。素白雪景中,朔风轻狂卷起一地残雪,却又疾走去任它飘然落下。
置于荆平北路外的平城,是坊间所谓贫瘠之城,百姓说不上留宿街头,却也大多颇为疾苦。薛毅来此花了三年的时间,那么多的精力和心血,不过是希望百姓能比之以往安好些许。
她异世为人,本不愿理这些纷杂政事,但是这里,既然薛父放不下,那就由她来继续完成。
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盛景虽不是易事,但贵在恒心,三年不行,便用五年,五年未成,再添十年,总归能达其期许。
爹,你放心地走,女儿会好好的,平城百姓亦是。
…
三月初的京都,一场宿雨洗去满处尘埃,天色清浅,浮云如绢纱般拉扯铺陈,带着些慵懒气息。
宫城中,古树参天,红墙黄瓦,宋泊言持了木牌自宝文阁往南而去,过天章、龙图二阁,拐向东边御道,行不至半盏茶时间,便可见睿思门的金边牌匾,守门宫监远远瞧见了他,莫不是恭敬相候,待近了些齐齐行礼唤句,“宋大人。”
宋泊言扬眉笑道,“太子可在殿中?”
守门宫监应道:“方才从前朝回来,宣见了司记司的谢大人。太子着人交代下来,若是宋大人来睿思殿,不必袛候,直接进殿便是。”
宋泊言沉吟,“谢大人也在殿中?”
“是,也就是比大人您早了片刻。”
点头,迈步进去,甫行五六步,便听得有流苏碰撞作响。抬头望向身前庄严宫殿,有女子撤出殿门回身下步丹阶,看到他来姣好的面容上浮现笑意,浅绯色襦裙裙摆微漾,两侧垂落浅紫色印花条纹带,朝他走近。
双手置于身前作揖,正色行礼,“下官见过宋大人。”
虚扶一把,“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谢怀笙直起身子,挪不开目光地对上他俊逸面庞,轻声道,“宫闱之中,自然是该时刻遵循礼数,否则叫旁人看去,还不知如何诟病。”
“也罢。”宋泊言一手负在身后,笑道,“真是什么都说不过你。”
谢怀笙不复人前严谨女官模样,眉眼稍弯,“我祖父昨日还在我耳边念叨,说是许久不曾见你来府,连找个棋友都全不了他心意。非嘱了我,若在宫中与你得见,定要让你过府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