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的是浓重的咸腥气,身上像塌了沉沉的棉被,却丝毫不见暖意,冻得整个身体都僵麻了起来……
时九柔脑中混沌不堪,有个念头让她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冷,冷得这副不受控制的身躯也瑟瑟颤抖。
猛地,兜头一盆冷水,那水声哗哗作响,又如鼓槌重击在绷直了牛皮的鼓面上一般敲打着她的周身。
“二殿下,二公主殿下快醒醒……那些人已经追过来了!”
时九柔模模糊糊间听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声在她耳边不住地念叨着,又感觉自己被一双手狠狠推了一把,接着头撞上了硬物。
剧痛反叫她清醒过来。
她在一艘小船上,抬眼是汪洋无际的大海,海天相交处一轮红日堕得飞快,余晖染红了碧波,只是那红色有些诡异,深深浅浅团在水里,浓郁难散。
恢复了五识的时九柔骤觉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海风咸腥中夹杂着血气,她抬手摸了一把头,手上有触目惊心的血。
她低下头,才后知后觉满身白衣几乎成了血衣,而孤舟飘摇,海浪一层一层卷着拍来,汹涌异常。难怪如此地冷,原来是被不知拍了多少下浪,浑身都湿透了。
“鲛绡早已破烂,避不得水……”方才那女声源自一个眉目清秀的丫头,她怯怯地说,一张脸血色尽失,半仰着身子伏在甲板上,碧绿的鱼尾有气无力地垂着,让人想不出她推时九柔时哪里来的巨力。
时九柔惊惧地看向那鱼尾,下一瞬却更惊惧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间生出了薄如蝉翼的蹼,双腿渐渐长出金色与粉色交叠的鳞片来。
碧绿鱼尾的丫头磨蹭过来,满眼的楚楚可怜,却用力地拉住时九柔的手,恳切地道:“二殿下,您便信了夭娜这一回吧,夭娜虽非娘娘带来的婢女,却对殿下您忠心不二。您瞧咱们宫中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您也伤得要化出鱼尾……”
夭娜咬咬牙,回过头看了眼后面。
时九柔脑中空空,犹在发愣,下意识顺着夭娜的视线扭头去看,已见海平线处冒出一只一只骑着鳌龟披着银甲鲛绡的人鱼,或手执三叉戟或背着长弓,越来越近。
“二殿下!”夭娜双目含泪,“这艘避水舟已然破损不堪,不能再替殿下遮蔽风箭,不如向西驶去,只要进了人族边境百里海域,琅瑶殿下绝不敢带人去了!夭娜求求您了,只有您才能驱使避水舟!”
琅瑶、避水舟……时九柔睁圆眼睛,万分震惊中福至心灵,她手拍在甲板上,尝试着默念了句口诀,避水舟果然稍偏西去些,在水上竞速而起。
咻——
却不料,一支箭乘着风破空而来,扎在避水舟甲身上,舟慢了下来。
时九柔看见身后银甲人鱼军团中,一身蓝色鲛绡的女子昂扬着头,海藻般的长发在风中飘着,正睥睨着拉动一张金色巨弓,又补了一箭向她。
那是南海鲛王的座下弓,刻着铭文,可猎杀高级的鲛族王族。
时九柔心头涌起难以遏制的情绪,鲛王竟想要她的命,居然是鲛王要鲛族嫡二公主的命!
夭娜的声音又急急而起,“二殿下,快入水中去!朝着人族的海域游去!”
箭擦过避水舟,在时九柔跃入海中的刹那,穿透她的肩胛。
拼着最后一口气,她游过那道分割着海族和人族的百里海域线,半人半鱼的身躯也不堪重负,只得缩回最原初的一条鱼儿形状,不断地朝着人族海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