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明天皇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信,来自长州藩毛利敬亲的密信,信里,毛利敬亲请天皇陛下静观其变,如若幕府再次与中国人签订有损国体之约,则可号召天下大名征讨肥前,问罪锅岛直正,由此激励倒幕义士之士气,幕府理亏下,必不会声援肥前国,由此拉开倒幕之开始。
又说对中国人,天皇可安抚拉拢,攘外先安内,趁此良机,将软弱之幕府打倒,天皇神光普照日本,革新利弊,再与中国人一较长短。
“敬亲,也是位智者呢。”孝明天皇感慨的轻轻放下信笺。
跪在对面的文臣恭声道:“有毛利大人辅佐,陛下亲政的日子不远了。”文臣知道,自从幕府中有人倡议“公武合体”,逼迫天皇将御妹“亲子内亲王”和宫公主下嫁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天皇对幕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天皇以和宫年纪尚小又有婚约而推诿,但幕府逼宫甚急,十二岁的和宫怕早晚会降嫁幕府,天皇陛下心中郁郁可想而知。
孝明天皇白皙双手慢慢捧起了茶杯,品茶。
与此同时二条城内一间茶室,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慢慢将他草拟的一封诏令递给跪坐下首的家臣长野主膳。
将军德川家茂年幼,可以说,现今井伊直弼才是幕府真正的统治者,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日本的统治者,同时也是尊王攘夷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孝明天皇和拥戴他的各地大名最想除去之人。
长野主膳接过诏令,微微一怔,这是以幕府名义令各藩大名征讨入侵长崎之中国人的诏令。
刚刚在长崎与中国人和谈的内藤信亲写来密信,呈报中国人提出的和约草案,那一瞬,长野主膳就看到,井伊大人的脸色变了。
井伊大人一向主张开国,在与美国人和谈时,井伊大人认为本国海防军备不足,若与美国交战必然引起兵祸,国体受损,是以决心一身甘受重罪而保全大局,不等效许擅自签字以全国体,在未得到天皇御准下,就与美国签订条约,甘被万民唾骂而并不自辩,实在是千古名臣典范。
但今日,怎么又冲动的要与中国人决战?要知道横列在长崎港外的中国舰队,比之几年前之美国舰队更为强盛。
长野主膳随即就想到,距离长崎最近的几藩如长州藩、萨摩藩等,均与幕府不睦,听说时常与天皇互通密信,与中国人开战,这几藩首当其冲,正是鹬蚌相争之局。
长野主膳就笑道:“大人果然高明。
井伊直弼知道长野主膳心中所思,极为严肃的道:“长野你错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不敢旁骛,时人骂我国贼,我甘受之,他们却不知道攘夷开国,实为一体,若不开国,如何攘夷?”
“然则中国人野心勃勃,观他条约,意图染指我疆土尔,此风一开,日本危亦,何况事有轻重,泰西远在万里之外,颇不足虑,中国却在我卧榻之旁,又岂容我国安睡?若不奋力图之,从此之后,我等早晚沦为亡国之奴。”
长野主膳脸通红,满脸惭愧,伏地道:“大人,我错了!”
井伊直弼深深叹口气:“只希望,他们都能有这个觉悟,放下各自的算盘,齐心对外,我国才有一线生机啊!”
长野主膳起身,握着拳头道:“我这就去御所见天皇陛下。”他作为幕府与天皇之间的联络人,乃是京都御所的常客,但却几乎每次都遭冷遇。
井伊直弼微微颔首。
……
坐在马车里,叶昭还在回味蓉儿写来的信,不时微笑,蓉儿在信里说,她又长个子了,小家伙看来开心的不行,这个年代女孩子个头大多不高,叶昭还真以为她就不长个了呢,这也是小家伙的心病,突然发现自己个头开始蹿,自然开心。
想想,蓉儿也十六了,豆蔻年华,可爱的无以复加,是不是要给她搞个成人礼来庆祝?笑了笑,好似又有猥琐的想法,唉,可不能再欺负她了。
好久没见蓉儿,却真的想她了,等日本事定,回广州走一走。
日本,叶昭就摇起了折扇。
看到张有存拟定的和约草案,叶昭就知道,中日必有一战,不仅仅是现在,今后若干年,日本问题都会成为摆在外务部面前的最复杂之双边关系。
虽然以现今局势,日本人很难阻挡中国称霸东亚的脚步,但这个民族,又从来不会甘心俯首称臣,就算短时间遭遇挫折,它也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崛起,中日之间的纠葛,不过刚刚开始。
外面黄骠马突然嘶鸣一声,好似向旁边紧跑了几步,慢慢停下,叶昭身子一倾,险些摔在座位上,微微蹙眉,拉开车窗布帘向外看去,这里是挺热闹的一处长街,两旁店肆林立,各种木牌布幡高悬。刚刚却是一辆黄包车从斜刺里突然冲出来,若不是黄骠马神骏,只怕就惊了。
有穿着黑制服的巡捕跑过来,抓着那人力车夫喊:“跑什么跑?知道规矩不?”人力车夫连连赔笑道歉。
现今对于马车和人力车出了管制条例,但除非严重违规,否则人力车鲜有被罚款的,毕竟拉黄包车的都是苦哈哈,现时国情,若太过苛责只怕这些苦哈哈就会成为巡捕们的敲诈对象,只能一点点来。
倒是对于马车管理极严格,就比如在南京,几条主街道上,如果马匹随地便溺,会被课以重罚,是以马车车夫就成了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
“车马当街拉尿,罚款五角!”那教育完人力车夫的巡捕突然就向叶昭乘坐的马车走过来,叶昭一怔,掀开前门布帘,果然,黄骠马拉了尿,这匹马乃是神驹,一向不会随地便溺,看来,刚刚它是真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