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贺不置可否。
点过菜,梁平安看了看满桌的菜肴,沈贺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他从前的口味他还能记得大概。
沈贺吃了几口,把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放下手里的餐刀,只用叉子拨拉了一块水果,问:&ldo;你现在过得好么?在市医院工作,平时很忙吧?&rdo;
低着头认真把牛排切块的男人抬头和他对视,平淡地回答:&ldo;还行,就是节假日比较少。&rdo;
平淡。沈贺想过无数种重逢时的场面,唯独不想有平淡。平淡是一团棉花,若它燃烧可以用水浇灭,若它落灰可以用风掸净。但是它如今只是一团白净的棉花,静静地待在那儿,看着就无比幸福,他做什么都是多余,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沈贺想起他第一次带他去吃西餐时,那时这个男人是那么局促,用餐的手势笨拙不堪,他说一句话,他便紧张到用刀子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当时他为此感到尴尬和不悦,是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沈贺仍然记得那一天,反而中间的痕迹被依次淡化了。
&ldo;你变了。&rdo;他忘了自己的谈话技巧,用跨越了时光的语气说。
男人再次抬起头,把刀叉搁在手边,细细的金属框眼镜充满一种消毒水般的冷静:&ldo;沈贺,我工作已经五年,今年十二月份就满三十二岁。我儿子都快三岁了,我怎么能同十年前,同我二十岁时一样?&rdo;
这大概是梁平安到现在为止说的最长的一个句子。沈贺凝视着眼前的、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他恍然惊觉原来他的心思已经被看破了。或许从他试探着说出从前的时候,或许从他精心策划着把人带到这里,或许从他点了这一桌子菜时,又或许是他的某个眼神……这个男人的阅历已经让他不需要把话挑明说了。判若两人,当真是判若两人。沈贺感到一丝枉然,还有一丝迅速略过心底的凉意。
一顿饭吃下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梁平安不再主动说话,沈贺挑起几个话题他只做简单回答,止于礼数以内。沈贺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糙糙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留下满桌几乎没动过的佳肴。沈贺又邀请他去某个会所,梁平安拒绝了,他要回家,给自己的儿子买鸡翅吃。
把人送到楼下,沈贺坐在车里,看着梁平安的身影消失在楼道,还是那么瘦,左手拎着一个快餐袋里边装着两对儿炸鸡翅,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楼道里黄色的感应灯亮了起来,白色的塑料袋一晃一晃,投在墙壁上,悠悠荡荡的像一场无声的梦境,里边装满了他的快乐和对儿子的爱。
黑色的轿车迟迟未离开这片小区,沈贺把头靠在椅背上,默默地凝视着梁平安消失的楼口。一楼,二楼,三楼的感应灯依次亮起,他住在四楼。
第二天,梁平安刚下班,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有一种预感,接起来一看,果然是沈贺。
&ldo;下班了?&rdo;自然而然的语气。
梁平安停下锁门的手,想了一下,反问道:&ldo;怎么了?&rdo;
电话那边极微妙地顿了顿,紧接着又说:&ldo;我正好有时间,送你回家吧。&rdo;
&ldo;哦……&rdo;梁平安松开钥匙,&ldo;不麻烦你了,我今天要加班。&rdo;于是挂断电话,他只好又回到办公室,重新翻看了一遍病例。其实医院还有侧门,他完全不用担心说了谎话后被揭穿。
窗户外边的天色黑了下来,接班的医生来了,看到他还在办公室,有些惊讶,梁平安笑了笑,一带而过。他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八点才下了楼,他感到胃部有种难耐的饥饿感,心脏又沉甸甸的压着,很不舒服。走了没两步,他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会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这个时间医院外边的人已经很少了,两边的糙坪上的白炽灯已经亮了起来,车门一开,一个高个儿的男人走了出来,雪亮的光线把他的鞋子照得光彩非凡,却让面部表情隐在阴影中。然而即便看不清面容,仅凭走路时的姿态,梁平安也知道那是谁,他有些语塞和尴尬,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ldo;沈贺……&rdo;
&ldo;下班了?&rdo;沈贺站在他面前,微低下头,终于看到了一丝让他倍感怀念的红色爬上了这个男人的耳朵,夜色让他的眸子也暗沉下来:&ldo;还没吃饭吧?我请你。&rdo;
回家的时候比昨天晚了不少,梁平安回到家,赵小雨和文文都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刚刚躺倒床上,手机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