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沉默片刻,&ldo;沈贺,你还是别去了。&rdo;
沈贺的目光倏地凉了下来,&ldo;什么意思?&rdo;
梁平安一咬牙,快速地说:&ldo;我去给我爸妈上坟,和你在一起算怎么回事?&rdo;
算怎么回事?沈贺听到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被一根针给狠狠扎了一下,让人神经抽痛,眼冒金花,什么都看不清了。这时他竟然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控制不住地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他想起十年前的冬天,大过年的他心情奇差,千里迢迢做火车去那个小山村,晕车又受冻,只为了见梁平安一面,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让你一不开心就想去找,只有待在一起才舒服?可恨他那时那么自以为是。他还记得当年那个穿着廉价的黑色棉衣,戴着一副劣质镜框的年轻人,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对他笑,鼻子尖冻得通红,他还对他说:不论什么时候你来,我都欢迎。
那个人哪儿去了?
让他自己给作没了。
沈贺勉强笑了一下,&ldo;成,那你自己去,早去早回,到了给我电话。&rdo;梁平安抬眼瞅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沈贺现在满心苦涩,没心思和他较劲。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动的,其实一个人再强大也只能主宰他们的外部世界,而永远无法掌控人的内心。
沈贺给梁平安订了机票,梁平安到时候还要自己倒车,不过整体算下来还是要省不少时间,把人送走了,他也终于歇了口气。回到s市歇了两天,一会儿还要赶回公司处理事务。他开车上了马路,思维有些放远,他想了很多事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丰敏曲的声音传了过来,透了两份急切,&ldo;沈总,你在哪?董事长来公司了,正找你呢!&rdo;
沈贺有些惊讶,&ldo;我爸来了?&rdo;得到确认的回答,他就挂了电话。沈成辉这些年不管事了,公司里的大事小事都交给他的长子处理,但实际上他仍然是集团最大的股东,掌握着紧要关头的决定权。换句话说,没出什么大事,沈成辉是不会到公司来的。
电梯&ldo;叮&rdo;一声响,沈贺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从他办公室那边传来一阵巨响,听起来好像正有一头野兽粗鲁地把书柜桌椅都推倒了。他一边思索着脚下不停,站在办公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他的父亲脸色发青,发抖的手里正攥着一沓打印纸,沈贺定睛一看,满地都是纸片和杂物,显然是沈成辉刚刚在这里发了一通脾气。
&ldo;爸,您来了。&rdo;沈贺迎视着沈成辉愤怒得几欲冒火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沈成辉气的嘴唇发抖,&ldo;孽子,孽子……&rdo;
沈贺看清了沈成辉手里拿的是什么,他脸色变了变,心思急转,开口说:&ldo;爸,你听我解释。&rdo;
沈成辉怒不可遏:&ldo;解释?你还有功夫解释?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漏子?&rdo;
沈贺愣了一下,这表情落在沈成辉眼里,又挑起了他的怒火,&ldo;你私生活混乱,公事上也这么糊涂!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你真是长出息!&rdo;
沈贺眼角一跳,没急着辩解,他低下头巡视周围,弯腰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几张纸,匆匆浏览过去,他的目光骤然阴沉下来,森冷而极具压迫感,这让沈成辉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粗气,&ldo;我已经解除了你的公司职务,这次的事不小,你先去国外避一避风头。&rdo;
沈贺抬起眸子盯着沈成辉,说:&ldo;爸,你太着急了吧?这件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rdo;
沈成辉被这一句话拱起了火:&ldo;还不着急?刚刚局里的熟人告诉我,马上就要冻结你名下的所有财产资金和股权!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整个沈家给你陪葬?&rdo;
沈贺目光冰冷地看着他,&ldo;您还打算认我这个儿子么?&rdo;
沈成辉脸色极其难看,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不等他爆发,沈贺接着说:&ldo;这种敏感的非法生意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现在出了事,猜也知道有问题‐‐以您的阅历,难道还看不出这是我身边有人害我?哦,您立刻忙不迭地和我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您到底是怕我连累公司,还是怕别的什么?&rdo;
沈成辉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一变:&ldo;孽子!我把公司全交给你管,你搞出这么大的事,还振振有词!你还怨我不相信你?你跟个男人鬼混,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你自己不检点,就是你的问题!&rdo;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ldo;你是在国外那几年学坏了,真是太让我失望了!&rdo;
沈贺突然沉默下来,凝视着正在他眼前发脾气的中年男人,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可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是别人的丈夫。
&ldo;您这话说得不对,&rdo;沈贺虽然在笑,但那笑无比怪异:&ldo;这个人是我大学时的恋人。&rdo;他如期看到沈成辉愕然的眼神,继续说:&ldo;您要觉得这是学坏了,那您二婚时我可就学坏了。&rdo;
&ldo;好,好好,&rdo;沈成辉气的嘴唇发白,&ldo;你能耐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rdo;
沈贺突然叫了一声:&ldo;爸,&rdo;他看到沈成辉表情一愣,放软语气:&ldo;您相信我,我能把这事解决了。至于我的私生活,那我也直说了,他是我初恋。我就是同性恋,这些年我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但我只喜欢他,我也了解他,他不会做出这种陷害我的事。&rdo;
&ldo;爸,我知道您心里也有数,您要是还记得我妈,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别逼我走。&rdo;
沈成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ldo;你说什么,这怎么成我逼你了?你自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成我的错了?&rdo;
沈贺的心头明明跳着一团火,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冷硬地:&ldo;那您告诉我,沈涵现在在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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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辉看了他一眼:&ldo;他在公司。&rdo;
&ldo;他应该在这里。&rdo;沈贺面露笑容,那笑看在沈成辉眼里不知怎么的有点讽刺的意味,沈贺接着说:&ldo;这里才是总经理办公室。&rdo;
&ldo;沈贺!&rdo;
沈成辉一听就发了怒,&ldo;你在说什么混话!&rdo;他腾地站了起来,&ldo;他是你弟弟,亲弟弟!我身体早就不行了,你出了这么大事,我忙着到处找人疏通,公司这边只能落在你弟弟身上,你不谢谢他,你还猜忌他?&rdo;
沈贺说了半天,有些累了,他不想和沈成辉大吼大叫,&ldo;您的心思我懂,宁姨的心思我也懂,但爸,您可别忘了,当年沈家是靠了谁的光才能站稳脚跟。&rdo;
沈成辉脸色铁青,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沈贺不再看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他知道他把沈成辉气的不轻,不过他也不后悔。纵使这些年他早就心寒了个透彻,但从没打算以这种形式一次爆发出来。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了,仿佛有人在他胸口落了一把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难以忍受地抽痛起来。
就在刚刚,他一头雾水地进来,发现自己陷入了大麻烦。而他的亲生父亲他只会对他大发脾气、严加责备,一边立刻让自己的小儿子顶上他的位置。他的父亲或许已经老了,沉溺在娇妻的温言软语和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中,失去了公正和魄力,又或许他从未真正把他当成过一个儿子来看,他父亲看着他的时候,永远也无法忽略他身上背负的母亲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