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恩荣宴上有一面之缘。”武云起没有看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肯与他同乘?”宁可在外面骑马,这种明显的躲避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
青年将目光投向她,淡淡道:“阶级不同。走得太近,徒惹非议。”
这平淡无奇的十二个字听在蒋凝秋耳里却如同惊雷炸响,令她心中“咯噔”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武云起见她怔愣在哪里,极其细微地抿了下唇,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径自上马离开了。
进了城,谢家侍卫们返回谢府,蒋义则带着庄楚一家暂且去勇烈侯府安置。剩下的五个人却没有去仙客居,而是去了蒋凝秋开的茶楼。一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谢擎深在京中走动时就像是个大号的发光体,到哪儿都能引起其他人的密切注意,去外面的馆子还是惹眼了点。
径直上了三楼的雅间,蒋凝秋向路掌柜交代了一番,便招待着众人各自落座。
“明明是说我要为你们接风洗尘,结果却成了你来做东。”谢擎深抱歉地看着蒋凝秋。
“一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蒋凝秋笑笑,“你也替我照顾了知秋不少时日,就当做答谢了。”
谢擎深没有再和她客套,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近日来京中形势如何?”既然回到了京城,蒋凝秋还是很关心目前朝堂的变化的。
“惠妃封后,三皇子的地位被抬高,继后嫡子,毕竟已经是嫡子了。”提起此事谢擎深也神色凝重起来,“殿下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对贪赃枉法、尸位素餐之辈绝不姑息,朝中原本便有不少人畏惧他的手段。如今三皇子异军突起,这些墙头草只怕是要在心里有一番思量。”
“想必殿下与孟姐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如以前那般随意了。”蒋凝秋皱眉,心中有些担忧。惠妃成了皇后,作为儿媳的孟荷吟势必要去向她请安,少不得又要被一番刁难。
“别担心,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谢擎深看出了她的焦虑,出言宽慰道。“储君乃国之根本,若无忤逆大错,不可随意废立。殿下做了二十余年的东宫之主,在朝中也是积威已久,三皇子想要取而代之,绝非易事。现下只需按兵不动,提防着对方耍些阴谋诡计便是。”
他这么一说,蒋凝秋却是想到了张邦奇那桩事,顿时开始心虚起来。这枚定时炸弹一直悬在脑袋顶上,也不知何时会被引爆,后果可大可小。小则不了了之,大却遗患无穷。
就算拼着被太子痛骂一顿,她也得将此事讲出来,让周迟和谢擎深有个心理准备。蒋凝秋酝酿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伯……”
“东家,菜来了!”小二突然在门口一声吆喝,顿时将她的腹稿全部噎了回去。谢擎深唤他进来,一回头却看见蒋凝秋一脸仿佛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不禁疑惑道;“凝秋,怎么了?”
“……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就不用再竭了。她还是明早自己麻溜儿地滚去东宫认错吧,提前告诉谢擎深,也只不过是让对方跟着自己多忧心而已。
四荤四素,冷热各半,再加上一汤,对于五个人来说已是不少的分量。蒋小侯爷和谢二公子这两个小饭桶,看在有武云起这个外人在的份上,总算还记得保留些世家子弟的矜持,难得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处,和平用餐。若是让他两人像平时那样原形毕露,放开肚皮胡吃海塞,边拌嘴边用筷子打架,他们这两个大人的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蒋凝秋一面吃东西,一面偷偷观察着对面的两个人。不管怎么说,和两个各有千秋的美男子同桌吃饭,总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谢擎深的礼仪自然无可挑剔,如教科书一般标准规范;而武云起虽不及他骨子里透出的优雅,气场上却完全没有被压制的感觉,就是……依旧吃得那么少。
阶级不同吗……
想起青年先前所说的话,蒋凝秋心中隐隐有些堵得慌。她与谢擎深是同一阶级的,蒋家虽然人丁单薄,远不及谢家辉煌,却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哪怕如今稍稍式微了些,待到蒋知秋长大成人,有了出息,未必不能光耀门楣,重振家业。可武云起,却是彻头彻尾的寒门子弟,和世家贵族没有半点牵连。
他和他的距离,与他和她的距离,是一样的。
“武探花。”蒋凝秋正在兀自惆怅,谢擎深却是看向了武云起,开口道,“殿下十分看重你,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一会。只是如今因封后一事引起的朝局动荡尚未稳定,他不好随意出宫走动。还请你稍作等候,待时机合适,我自会将你引见给殿下。”
“殿下日理万机,自是应以国事为重。”武云起道,“全凭谢少卿安排。”
谢擎深点了点头:“依照殿下的意思,大抵是要先任你为七品詹事府主簿,就此住在东宫的。故此,暂时不需要在外面置办房产。在那之前,不妨便来敝府屈就。”
“谢少卿心意,武某铭感五内。”武云起却拱手谢绝,“只是我自有住处,不敢打扰少卿。”
谢擎深一怔,下意识看向蒋凝秋。
等等……他指的绝对不是我府上好吗!蒋凝秋被看得一个激灵,连忙向武云起问道:“你有住处?别不是又去住客栈吧?”
“去投奔一个故人。”武云起摇头。
“真的假的?”蒋凝秋狐疑地看着他。上次还孤零零跑去住客栈,怎么去大西南逛了一圈,回来就在京城自动生成据点了?
你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可以资助你点住宿费……想到曾经见识过的破被褥和冷茶水,蒋凝秋实在不忍心他再去体验一回。
“年初他与我同来建宁,名义上说是只来送我一程,却悄悄在京城扎了根。”武云起解释道,“我便是将唐九托付给了这个人。”
“要是……咳咳,要是有银两方面的困难,尽管来找我。”蒋凝秋一咬牙,还是说出了口。“没有旁的意思,都是朋友,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