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每回过来买话本,都记着顾和以的话,多往薛家那茶铺中望上几眼,留意一些,如果正好瞧见有衣着华贵的人进出,他便装作随意似的,跟茶铺对面那张家酒店的食客说上一句“这位大人瞧着器宇轩昂”之类的,常有食客能认出华衣贵人的身份来。
这回他买了话本,还是留意了那茶铺两眼,没想到叫他的双眼一眯。
刚刚进了茶铺那人他瞧着眼熟。
只要是宫里的奴才,记忆力准得好,见过一面的主子和上头的管事,全都得记住了,下回碰上得能行礼请安。所以他就算是远远见过一面的人,心里都能有印象。
尤其这人长相普通,身材壮实,一身算不得多好的棉衣,按理讲不太显眼,这样一个人他都能感觉有些眼熟……
贺穆清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这人似乎是之前去仓库时见过的,看着仓库的下人。
他心里有疑,便在附近的商贩处逗留了一阵,一直拿着视线瞄着茶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进了茶铺那人出来了,不知是他真的心里有鬼,还是贺穆清对他有疑,总是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儿。
他悄悄跟了上去,那人一路上去了不少地方,什么梅花包子王婆肉饼的,进了不少小店,后来还进了茶楼,手上提了几个油纸包,看方向应是要回去仓库那边。
清宁街到仓库那边路程不短,贺穆清觉得此人行径怪异,就先回了趟顾宅,请示了九叔之后,备了马车,一路来到了顾家仓库。
王奕和见只有他一个人来,还觉得奇怪,他知道现在九叔有不少事都交给贺穆清去做了,顾和以也有意叫贺穆清多接触些家中的事,便也没说什么,一同进了自己那矮房里。
贺穆清把方才看见的都与王奕和讲了一遍,王奕和听了他对那人相貌的描述,觉得应该是仓库这边的下人。他蹙蹙眉头,“今日李三确实说是要去那边一趟,他说生辰快要到了,以后也没想过能娶上媳妇,攒了一年的银钱想用些好的,听你说的这些,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贺穆清一直都是个心里多疑的人,单单是一个仓库这边的下人去了薛家的茶铺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觉得怀疑了,街上那么多茶铺,怎么就偏偏进了薛家的?
“那薛家的茶铺,虽然一直都有不少百姓出入,可他一个身契都在顾家手上的下人,攒上一年的银子怕是都买不上两钱好茶,他往年要是不曾拿生辰当做借口出去,那这回,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大哥还是多思忖思忖。”
王奕和一直是管着仓库的,对于仓库这边下人的性格也都了解,那李三平时是个有些爱偷懒的,他听了贺穆清的话,点了点头,“等他回来了,我多问问他。”
“我看他贼眉鼠眼的,去薛家的茶铺指不定有什么勾当,得好好盘问盘问。”
王奕和瞧着贺穆清那皱着眉头的模样,咂咂嘴,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哎哟,以前几回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小子脑子里那么多想法?都是在仓库这边做了好几年活的人,盘问这种词儿,多叫人心寒。”
前几回都是与小姐一起,自然是要收敛着。
贺穆清舒展了眉头,带着笑意瞧着王奕和,嘴上却道,“不过是身契在顾家的奴罢了,都是贱籍,哪有什么心寒不心寒的。”
就像他一样,小姐要是发现了他是个宫里出来的臭太监,打他骂他也是应当,哪儿有他心寒的份呢。
这么想着,他自嘲地挑了挑唇角。
王奕和怔了一下,他真是没想到,贺穆清这小子不在大小姐面前时,是个这样的人。随后,他不可否置的一笑,“这话倒是也没错。”
万一那李三真是和薛家有什么关联,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是得多细致些,尤其是内务府那边已经递了单子的情况下。
两人在房中相对无言,贺穆清的心思又跑到了自家小姐的身上。
一想到顾和以,他的眼神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心口都有些发烫。今日还没有给小姐念上半个时辰的话本,等问完了李三的话,他就能回顾宅见小姐了。
李三……
他的眼神又忍不住暗沉了下去,这李三,如果真是想要背地里对顾家做什么……
贺穆清无声地笑了一下,之前九叔和小姐教给他的东西,他没做过,不是很擅长,可要说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在宫里倒是见识过不少。
七年的时间,在宫里摸爬滚打,他什么没受过。
李三一回仓库这边,王奕和带着两个仓库这边的汉子去拦了他,谁想到这李三的脸色就稍稍变了变,对王奕和问的问题半推半就的,不愿意好好回答。
贺穆清见他有意无意的一直护着自己胸口前面,便叫那两个汉子控制住了李三,自己在李三胸前摸出了一个装着银子的小布兜来。
布兜里一共二十两银子,不算多,可他们这种身契在顾家的下人,每个月虽然也有月钱,也不过就是两三百钱而已,一年下来一分不花也撑死了是三四两银子,这二十两明显是不对劲的。
王奕和看见那银子,眉头皱的都能夹死只苍蝇了。
再过那么一两天,内务府的人就该过来看着运香料了,这节骨眼儿上,就算没有什么,他也得多注意着情况,要是自家的下人出了什么幺蛾子,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