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多岁的自己穿著校服跑出来了,感触得发呆。
她让我进去,没有称呼我,她姊姊站在她身边,两人一样高大,看着使人欢喜。
母亲肩膀上披着羊毛衫出来,一晃一晃,四母女一般的面孔,不同的命运。
「坐呀。」
她并没有太老。毛衫上一贯有虫蛀的小孔,母亲不喜打理家务,偶然做几个菜,
是要来请客,博亲友赞不绝口用的。
「出来啦。」她毫无意义的说。
头发该洗了,油腻腻的,一点样子也没有。
在里边,我们天天洗头,指甲用一只小刷子刷得透明洁净,浑身都是消毒药水味
道。
想到这里,打了个颤。一直拿里边同外头比不稀奇,记忆确实无法霎时洗清,但
为什么私底下老认为里头比外间更好?
「生活如何?」我问。
应该由她问我。
「好不好,你看得出来。」母亲悻悻地说。
真的,看得出来,何消多说。
「还同周伯母她们搓小麻将吗?」
「拿什么同人家搓?」
每个人都觉得他的愁苦才至大至尊,别人的灾难不是一回事。
两个妹妹低声不知在呢喃什么,见我的目光荡在她们身上,立刻停住私语,分明
是在说我。
我已习惯这种待遇。开头的时候,也想站起来,大声疾呼:把我当一个正常的人,
你们把我当一个正常的人。
后来什么都习惯了。
说吧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尽管说好了。心里十分不舒服,但
不再斗争,听其自然。
两个妹妹不过十多岁,她们又知道些什么?
我朝她们笑一笑,她俩不接受,别转面孔,讪讪地站着。
「现在最好的是你,」母亲说。「你老子什么都留给你,逍遥自在,干什么都
行。」
「是午饭时间了。」
「不去,省得换衣服。」
我直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