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孩儿下去看看。若是族兄派人前来,那最好不过。如若不然,说什么也要将家人救上来!这帮人将舟船臧在芦苇深处,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人。”陈涛眼光紧紧地盯着时隐时现的船尾,不由慎重其事道。
“等等!”
陈琯见到儿子想要独自冒险,不由一把拉住他,指着芦苇荡中的旗帜,有些迟疑道:“你们可看清那船头旗帜上的字迹么?”
仔细瞧去,在芦苇丛中似乎是十多只船组成的船队。插在船头上的白色旗帜在芦花的伪装下,几乎与芦苇丛融为一体。张伯辰看着时隐时现的旗帜,喃喃道:“好像是个‘庾’字——”
“庾?”陈琯听到张伯辰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又转向陈涛道:“老二你是否也确定那是一个‘庾’字?”
话音未落,却见被开辟的芦苇道中飘出数只小船,船首的位置上站着一名文士,对着岸上众人喊道:“哪位是颍川陈氏家主陈琯陈士慎,还请出来相见,陈郡殷浩在此有礼了!”
此人一身衣冠,肃立在船头,露出一股飘逸淡然的风度。张伯辰看着他,不由一阵心折。心想殷浩此人风采翩翩,原来出身陈郡殷氏,却不知道与陈郡谢氏的门第孰高孰低。
穿越到此将近一年,他逐渐了解到了当世的社会生态。后世刘禹锡的《乌衣巷》中有言: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如今琅琊王氏已经日薄西山,王敦已死。王导先被陶侃压制,后为庾亮敌对,如今更是日薄西山。家族荣耀虽在,子孙中已难出一个可以掌控大局的人物。而陈郡谢氏方才刚刚走上历史舞台,在他那个时空的历史中,在淝水之战中击败前秦苻坚的谢安,如今也不过如他一般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据他所知,陈郡谢氏家主乃是谢安的父亲谢裒(póu),早已经致仕在家。族中诸兄弟中堂兄谢尚为历阳太守,兄长谢奕为吏部郎中,在世家如林的江东,远远无法与各大世家相比。
同样出身陈郡,想必眼前的殷浩也是出身大族。因为这种淡然飘逸的装逼风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表现出来的。那是从小浸沉在深厚的家学中才会拥有的东西。
他身负石闵的托嘱,已经暗暗将此人记在了心中。尤其是船头上的那面绣有“庾”字的旗帜,表明这支水师绝对与征西将军庾亮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南中郎将陶称携带《五胡图录》从汉中返回武昌,张伯辰知道若能依靠殷浩接近庾亮,争夺《图录》的把握也许会更增几分。
众人哪里知道眼前年轻人的想法。他们的心神已经被出现的小船所吸引。殷浩话音刚落,便见从船篷中钻出一人,却不是陈家老大陈泽是谁?
陈泽跳下小船,视线掠过众人身上,心中微微吃惊。当初分开之时,他带领四十名青壮护送家眷转移,父亲陈琯与二弟陈涛则带领五十七名精锐好手留下来断后。如今却只剩下了二十三人,即便是这些人中,多多少少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他看向父亲陈琯,不由担忧地问道:“好让父亲得知,我等逃亡至此,恰巧遇到了庾征西的水师,家人均平安无恙。却不知父亲是如何在羯狗的追击下脱身的?”
“这一切都要仰仗张兄的功劳。”陈琯还未开口,陈涛便一把将张伯辰推了出来,高声道:“羯狗着实凶残,与我陈氏家兵接触之下,便掠杀过半。若非张兄从这幽州逃难,恰好路过此处,只怕我与父亲已经见不到大哥了。”
陈涛见到大哥陈泽发问,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陈泽听完后,上下打量着张伯辰。突然之间,郑重地对着他施了一礼道:“伯辰贤弟救我父弟,大恩大德,源深没齿难忘!”
陈泽去感谢张伯辰的救命之恩,家主陈琯却将目光放在了殷浩身上,他缓缓道:“早听闻殷渊源风流雅胜,声盖当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龙湖注:①、有必要在此说明一下,三国两晋时代的武昌郡,治所在如今的鄂州,而非现在的武汉,所以HB简称为“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