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一下就钦佩起这位杜夫人来了,甚至原谅了她曾极力反对自己和杜景堂结婚,到现在的态度还很傲慢一事。能有魄力做这些事的妇人,自然有底气眼高于顶,因为她本人就是个有勇有谋、立场鲜明的巾帼英雄呀!
不知过去了多久,隔壁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看来,那边是散了。
苏傲雪赶紧回沙发上坐着,等着杜景堂回来,好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猜的那样。
杜景堂自回房之后便沉默不语,把一杯茶从热捧到凉。毕竟,他大概已经或者马上就要失去自己的父亲了。
杜守晖为夫、为父都不算称职,但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复杂得说不清道不明,痛与恨各占了一半,独独没有他那些兄弟所揣测的庆幸。
其实,母亲早就透露过她对家产分配的打算。杜景堂和同胞兄弟们应该是接近均分的,即便有多寡,那也是长子和幼子更占便宜。杜景堂并不会惦记拿多拿少,反正他自己的户头上就有不少存款。
倒是口口声声指责他一味偏袒母亲,是觉得现在的局面对他有利的兄弟们,未必把十分的眼泪都给了父亲。他们只是着急偏心自己的父亲眼下凶多吉少,这对他们很不利。
杜守晖的下场,似乎没有给任何一位子女带去长久而深沉的打击。倒是遗产问题,看来将会激起家庭内部空前的矛盾。
胡乱想了许多之后,杜景堂终于开口说了大太太那边的事,补充了许多苏傲雪光凭猜测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
比如说,杜守晖初来上海时,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年轻。也比如说,杜守晖隐瞒乡下的糟糠之妻不算,还动了吃绝户的念头,凭女婿的身份接管岳家家产,生意越做越好之后,人也越来越风流。更比如说,如今儿孙绕膝,依然改不了老风流的毛病,还软骨头地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让大太太对他彻底失望。
“所以,你母亲叫什么?”苏傲雪虽然爱听这曲折的故事,但她总是更在意为什么故事里的女人总是被称作女儿、妻子、母亲,为什么不能提一提她们自己的姓名呢?
杜景堂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吕英,双口吕,英明的英。”
普普通通的名字,苏傲雪却很喜欢,不由补充道:“也是英姿飒爽的英。”说完,她又开始忐忑,自悔在这种时刻,露骨地表达钦佩会不会不合适。毕竟这件事上牺牲掉的一方,是给予杜景堂一半生命的人。
杜景堂果然扭过头来看她,却不是责怪的眼神。他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嘴角却也含着浅浅的笑意,他的五官和他的内心一样复杂。只见他无奈摇了摇头,道:“全家上下,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会站在母亲这一边。”
苏傲雪的心却比刚才揪得更紧了,还涌起了阵阵痛感。她有什么立场接这句话呢,她是被吕英婉言赶出来的人,是不被婆婆承认的尴尬人。
杜景堂把她的手抓过来,很轻很轻地抚摸着,最后把人抱在怀里安慰:“母亲跟你没有过相处,而且她生活的环境导致她对出身有一定的刻板印象。等你们相处多了,她自然会明白,我没有选错人。”